于禛这会没有任何胃口,但看着段夕暥笑眼里藏不住的担忧,还是张嘴吃了下去。
这个季节的草莓正是甜的时候,于禛却觉得索然无味,冰凉的草莓在唇齿间溢出汁液,沿着食道坠入沉闷的胸膛。
从段夕暥出现在何庆宏视线里的那天,他就应该想到会出现如今的局面,可他为了一己私欲,还是忍不住向段夕暥靠近了。
“不用担心。”段夕暥重复道。
于禛望着段夕暥认真而温和的眼眸,焦躁的心绪平复了些。
也是,何庆宏这种趋炎附势的蝇蚊之辈,也就只能在好捏的柿子面前耍耍横,到了段家,料想他也掀不起什麽风浪了。
段父和段朝霖会处理好的。
从何庆宏被请上二楼到他下来,拢共没用到十分钟,事实上,如果不是顾虑到于禛,事情还能处理得更快些。
听到下楼的动静,于禛立即擡起头,恰好看见何庆宏得意洋洋地冲他挑了挑眉,手里还拿着一封文件。
于禛抿直了唇。
“多谢段董和段总,那我就先告辞了,改日再来登门拜会。”何庆宏对身後的段朝霖点头哈腰地道了番谢,临走前还要恶心于禛一下,“小禛,你可得懂点事,别给段小少爷添麻烦。”
“咔哒”一声,门终于阖上。
段朝霖靠在二楼栏杆上,低头叫了于禛一声:“小于,上来跟你说点事情。”
“哥……”段夕暥先一步反应过来,握着于禛的手紧了一下。
段朝霖笑笑:“干嘛,怕我把他吃了?”
于禛同样也愣了下,随後轻拍了下段夕暥的手背,低声道:“没事。”
上了二楼,段朝霖打开书房的门,做了个“请”的动作。
透过门框,于禛看见段父正靠坐在书桌背後的椅子上闭目养神,桌上还摆了份文件。
“来了。”听见门口的声响,段父睁开眼,拿过一旁的眼镜戴上,指了指书桌对面的椅子,示意于禛坐下。
纵是于禛平日里再沉稳,总归还是脱不了少年心性,此刻面对久负盛名的商业大鳄,还是心上人的父亲,免不了有些忐忑。
书房门轻轻阖上,段朝霖出去了。
于禛腰背坐得挺直,努力承受住段父带着审视的视线。
段父和刚才在在楼下时完全是两个状态,此时他面对于禛的身份,不再是一个慈和的长辈,而是段氏集团的最高掌权者。
于禛意识到,这场谈话的性质很严肃。
他也曾跟段朝霖进行过认真的的对谈,比起年轻圆融的段朝霖,段父给人的压迫感毫不遮掩,像是一座气势磅礴的大山横亘于眼前,令人望而生畏。
“叔叔。”于禛礼貌地唤了声。
“嗯。”段父点点头,略微收敛了气势,两只手很自然地叠放在小腹上,“不用紧张,随便聊聊。”
“刚才何庆宏找我谈的事情,我想你应该知道。”这是个陈述句,段父也没有等于禛的回答,继续道,“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帮了他。”
于禛沉默了下,擡头问道:“为什麽?”
段父没有直接回答:“前段时间,在段氏手下一家子公司举办的竞标会上,他输给了一家新成立的科技公司,会後,试图私下以和段家交好的名义抢项目,但被强硬地回绝了。”
段父的讲述一笔带过,其中更为灰色的,关于何庆宏脸上淤青的部分掠过不谈。
“所以他今天是来要项目的。”于禛骨头缝里冒出冷意。
他分明记得段父刚才讲过,他看在自己的面子上,帮了何庆宏。
也就是说,段父把这个项目批给了何庆宏,这无疑是帮何庆宏坐实了他背靠段家的谎言。
段父为什麽要这麽做?
段朝霖已经把他的背景查得一清二楚,他和何庆宏的纠葛,于禛不相信段父会不知道。
段父嘴角微微一提,锐利的目光越过镜框攫住了于禛:“我猜你现在一定觉得很不理解,我为什麽要帮何庆宏。”
“是的。”或许是对何庆宏的愤懑驱使,于禛竟然能够坦然地回视过去。
少年灼热的眼神里充满了某种强烈的情绪,姑且定义为愤恨。
段父却像没看见似的:“从生物学上来说,他是你父亲,你不想帮他?”
想帮,怎麽不想帮。
十几年来,他日日夜夜都想帮何庆宏下地狱。
这些阴暗的念头在心底日益滋生,险些就要将他吞噬。
段父见他久久不应声,起身拍了拍他的肩:“放轻松,你的态度,我已经了解到了。何庆宏毕竟是你父亲,他的公司会需要你,看看这个。”
桌上的文件被推到于禛面前。
“段家会站在你的背後,你会得偿所愿。”说完这句话,段父看了看表,离开了书房,“还有半个小时吃饭。”
于禛拿起桌上的文件袋,从里面抽出一沓A4纸,只看了一眼便愣住了。
这一指厚的A4纸上,从十年前的家暴,到今天的为抢项目恶意雇人暗害对手……一桩桩一件件,全都是关于何庆宏作恶的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