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缘由的情绪起伏不定,这可不是什麽好现象,小说里那些阴郁反派都是这样的,吴鹄说那叫疯什麽来着,疯批。
为了尽可能让于禛偏离黑化道路,段夕暥觉得有必要引导纠正一下,把黑化的苗头扼杀在摇篮里。
“没什麽。”于禛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什麽情绪,要是换个人来一定就相信了。
段夕暥回头看着他,目光里充满狐疑。
于禛顿了顿:“你以前经常来医院?”
段夕暥想了想:“算是吧。”
用“来”这个字不太准确,换成“住”比较恰当。
不过他没有和于禛多解释,仅仅只是他这麽简单的一承认,就已经明显感受到周身气压又下降了许多。
“你该不会在心疼我吧。”段夕暥半开玩笑地说道。
于禛没吭声,两个人短暂地沉默了会,直到段夕暥开始有点尴尬,才听见头顶随着花瓣轻轻飘落的一个音节:“嗯。”
此时两人正走到那架白木香花旁,五月中旬,眼前这架木香花已经走到了花季的末尾,早已没了段夕暥初来时的那般绚烂,细小的白色花瓣在海风吹拂下轻轻颤动,簌簌落下。
段夕暥回望的视线被花瓣模糊了,隐约间,好像有一片花瓣被一缕海风卷着,盘旋落在他的心尖上,惊起点点涟漪。
“没关系的。”段夕暥声音软了下来,对于禛露出一个微笑。
花瓣雨中,身穿病号服的少年笑容苍白又明媚,很矛盾的一种美感,看得于禛一瞬间有些恍神。
“在医院也没什麽不好,你看这架木香花也长在医院里,跟公园里的那些比起来,开得一样好,搞不好这里面也住着小猫呢。”
段夕暥自顾自地升华起来:“所以只要积极向上,热爱生活,不管在什麽环境里都能成长成一个很好的人,对吧?”
于禛低垂的眼睫轻颤了颤,视线全被轮椅上微笑着的少年占满。
虽然他觉得段夕暥这段话存在着相当的鸡汤成分,但还是很给面子地“嗯”了一声。
“作文素材背得不错。”于禛说。
段夕暥哽了一下,被于禛突如其来的幽默给冷到了。
朋友,其实不会说话可以不说的。
“艺术来源于生活嘛。”段夕暥擡手掩唇,轻咳一声掩饰尴尬,但他可不是遇到一点挫败就轻言放弃的人,“而且,虽然我生病住院,可是周围都是关心我的人,让我觉得很温暖,像我的家人朋友,那些医生护士,还有你。”
“……谢谢你今天来看我。”段夕暥说。
听见自己被段夕暥从“朋友”一列里摘出,放到一个单独的位置,于禛心里骤然一软,浮起一丝难以形容的感觉,酥酥麻麻的,并不让人讨厌,相反,还有点意犹未尽。
光线逐渐变暗,段夕暥被推进了爬满木香花的走廊里,清浅的香气在空气中浮动,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枝叶,落到少年身上时,细碎成了一片光点。
于禛松开轮椅把手,绕到段夕暥面前,挡住了那些细碎的阳光。
段夕暥整个人于是都被笼进了于禛的影子里。
对面那人静静看了段夕暥几秒,然後朝他伸出手,纤长的指尖只是转瞬便要触及到他的脸,段夕暥愣了下:“怎麽了?”
那只手顿了下,转换了方向,在段夕暥额前的碎发上轻轻一点,拈起一片花瓣。
原来是有花瓣,段夕暥紧握扶手的力度放松了些,心里却又无端有些空落落的。
然而于禛摘掉花瓣之後,并没有立即起身拉开距离,而是保持着微微俯身的姿态,安静地和他对视着。
走廊不长,也没有弯绕,隔着一层攀援的木香花,隐隐绰绰能看见路过的人影,脚步声清晰可闻,让人不禁担心下一秒就会有人靠近。
这种感觉很奇怪,就好像他们两人藏在人群之外,在做什麽十分隐秘的事情。
气氛一时间有些粘稠。
于禛眼神里情绪莫名,像是有海风涌动,而後满溢而出:“你还记得你送我的礼物吗?”
“什麽?”段夕暥一下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发出了个走调的反问句,他发现自己的喉咙不知怎麽有点发干。
于禛从衣兜里摸出一个什麽东西,放在段夕暥手心。
“你送我的愿望。”
段夕暥没听清他说的是什麽,只感觉一片温热覆住了手心,一触即分,热度却久久不散,撩拨得心脏也跟着跳动得更热烈了。
可能是因为身体里那些泛滥的信息素还没有消解,他的身体感知比平时格外敏感。
一定是这样的。
段夕暥低头看向手心里的东西。
是他送于禛的那颗愿望薄荷糖,还有两年保质期。
“你想好愿望了吗,你想要什麽?”段夕暥问。
“我想,”于禛顿了下,在轮椅前半蹲了下来,微微仰起头,认真地望着段夕暥。
“我想用这个愿望跟你做一个交换,换你的愿望。”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