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原——!”他又吼了一声。
这回他哥不跟着疯了,速度缓缓降下来,直到跟他并肩,用正常音量说:“别闹了。这风再吹久点,你感冒就会复发。”
钟寻路不知道为什麽,被这场景弄得又想笑又想哭,最後红着眼眶直乐,跟抽风似的,连他哥都被逗得扯起嘴角。
最後被祁原一把把被风摧残的头发揉得更乱,才止住了笑。
美食一条街最晚能办到凌晨两点,俩人到时才刚过八点,势头正盛,人声鼎沸。
近距离观看,才发现从远处看着璀璨的星河其实各自分立,离得并不近。各个摊子头上挂的灯光不仅样式多种多样,颜色其实也不尽相同。
这种一条街活动算是这座城市的特色。它并不挤着节日去,主办商往往是一时兴起,常常不知道它什麽时候就办起来了,没有提前大肆宣传,全靠各种摊子的老顾客在看到它营业後奔走相告,因此每次都人山人海,热火朝天。
钟寻路以前在旅游杂志上看到过s省某景点的图片和介绍——“大唐盛世”,他环顾四周,觉得眼前这幅景象可以与之媲美。
百姓把一年中很普通的一天过成了元宵节的样子。张灯结彩,花天锦地。
入口便是一家口碑很好的小摊,占地面积不大,工具看着也不高级,摊前却排成了长队,人们或玩手机或聊天,神奇地,没有人因为拥挤而怨气冲天,也没有人露出过于期待的目光,仿佛一切都很平常,每个人只是在繁忙的生活中抽出一点时间来到这里,在熟悉的小摊前享用一份美味的夜宵。
生活气容易让人産生亲近。
钟寻路没犹豫,拉着祁原的手臂就加入等待的队伍。时间不长也不短,十分钟他就捧着一盒糯米藕出来,先用筷子夹起一个块递给祁原,然後自己咬着一块,投入到下一个目标的寻找。
两个小时里,他们从街头逛到街尾,真正地亲身坠入星河里,沐浴着人间烟火气,听着周围人嘴里各种不同的听不懂的方言,也不觉得嘈杂。
对美食街都有什麽了如指掌的祁原发现,自己这个弟弟可能小时候是真的没怎麽来过这种地方,普通城里孩子来美食街多了,章鱼小丸子丶旋风土豆丶臭豆腐这类东西早就吃腻了,根本不屑一顾,钟寻路却开心得很,看见什麽都是新奇的,样样都想尝试。
于是他由着他,一句“你吃什麽给我一份一样的”陪他尝了一路。
在人相对稀少的街尾,钟寻路回头一望,说刚才因为人太多而不得不放弃的摊子现在人变少了,他想回去看看。还说,哥,你在原地等我一下吧,反正这人少,一会儿不至于走散。
得到同意,钟寻路转身离开。
祁原望着他略显单薄的背影,被某个格外张扬的摊子的灯光晃了眼,竟觉得他弟弟好像比初见时长高了一些。更高挑,更挺拔,似乎眉眼长得更开了些,俊秀丶招人,在灯光下笑着时尤甚。
他想起他刚才在某个摊子前停留最久,于是迈步朝那里走去。
钟寻路怕人等久了,买到後赶紧往回走,离街尾还有十几米时,一眼望不到想找的人,蹙起眉环顾四周,拿出手机打电话,没人接。
倒不多着急,只是有点郁闷,赶着回到原点却见不到想见的人。
好像冥冥之中告诉他,没有谁会在原地等他。
钟寻路抿抿唇,站到祁原原本站着的地方,默默等待,眼睛依然在周围搜寻。
这没什麽大不了的,他想。没人等他,他便来做这个等待的人。
然而没过几分钟,不远处拐角便走来一个人。
手里拿着盒章鱼小丸子,辅料加得最足,冒着热气,一看就很好吃。
钟寻路眼眶又一次红了,他不知道今晚自己是怎麽了,一点点细微的情绪都被无限放大,整颗心都是敏感的,碰一下就声势浩大地震。
他在心里默念从书上看到的一句话——还有什麽,能比心上人突然出现在拐角更怦然心动呢。
当时觉得矫情,没法想象。现在却觉得,再没别的话能恰当地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了。心脏最柔软的地方塌下一块,血液流经时都变得轻缓。
钟寻路像在大桥上一样,红着眼眶笑起来,跟电视剧里的经典桥段一般,一路跑到祁原跟前,借势蹦起来,腿夹住他的腰,手环住脖子。
幸而後者经验丰富,反应很快地把捧着丸子的手深远了,另一只手熟练地抱住人。
钟寻路抱得比任何一次都紧,脸颊极尽亲昵地蹭着祁原的脖颈,把呼出的热气都喷在对方皮肤上。
周围人频频回头看着他们,但很快又转回去各忙各的。不知是否错觉,钟寻路感觉烟火之中,大衆的目光都不如平时锋利。
街上的人们相聚在此,有人有了新的相遇,一见如故谈天说地,有人屡次擦肩不问一言,但无论如何,当白昼来临,他们的生活又像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各自精彩,或各自艰辛着。
他第一次——以後也将试着——不在意旁人的目光。
钟寻路稍稍退开,抱着祁原的脖子就吻下去。
後者没有一点迟疑地回应他,甚至更具侵略性地堵回来。
鼻间萦绕着章鱼小丸子的香气和他哥身上的味道。
唇瓣分离时,钟寻路低声说:“哥,我想一辈子在後面看着你。。。就像在桥上那样。”
祁原看着他,唇角勾起了一个钟寻路见过的最大的幅度,“不用。我会让你跟我并肩。”
他学着钟寻路补充一句:“就像在桥上那样。”
钟寻路瞬间眼眶充血,想哭又怕丢人。
他把头埋在他哥肩头,由衷地觉得,他们的感情被素不相识的陌生人这麽见证一次,他很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