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惗演的青年阳光爱笑,做事成熟坦率,最後却成为这样的角色。
他和修女神父们一起为故去的老师捆绑简陋的十字架,用英文和中文对每一个离开的人告别。
无论男女学生,都有人茫然,有人呆滞,有人痛哭。
而他扛着所有的情绪和危险,在爆炸声里竭力说完最後的悼词。
演这种戏实在很累。
邓惑全程也在葬礼戏里扮演侧面角色,台词很少。
她哪怕听见他低声念出悼词,都会不由自主地流眼泪。
先前演的每一幕戏都像是真的。
被炸掉半边身子的学长,在建筑力学课上偷偷叠纸飞机,还被老师臭脸训过。
管理宿舍的女教工,见贫穷学生饿得连甜菜汤都喝不起,带了自家的奶酪和面包,笑着看对方狼吞虎咽,帮忙拍背。
有人被掩埋在废墟之下,有人如同蒸发一般消失。
墓地里十字架立如短矮的森林,许多只写着姓氏或代称,并不被记得全名。
邓惑最後在家书里写的是,一切都好,万事保重。
远在上海的家人,不用知道法国里昂也是战火纷乱,尸骸遍地。
他们只用知道,她一切都好,万事保重。
葬礼结束之际,中国留学生们不知道是谁起了个头,唱起了李叔同的《送别》。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
一瓢浊酒尽馀欢,今宵别梦寒。
埃导清楚这是剧本之外,演员们自发的歌,询问胡导这是什麽。
他听不懂陌生的语言,但旋律和情感都真挚动人。
胡导跟他讲,这是一首美国歌曲,先是流传到日本,又在1915年由中国的艺术家重新填词,成为一种对离别的诉说。
埃导半晌说:“所以,一切都是共通的。”
胡导道:“你听不懂歌词,但你也全都听懂了。”
大概是感觉到群体情绪都有点太过伤感,埃导在拍完戏以後请全剧组吃这里的特色甜点,闪电泡芙。
从三对主角到群演,见者有份。
法国甜点外形精巧,历史悠久,配料也迥异于狂放齁甜的美式甜食。
邓惑回酒店看到泡芙时,一琢磨昨天连生日蛋糕都没有吃,今天确实可以笑纳。
她打开盒子时,轻声哇了一下。
“好漂亮。”
咖啡糖霜,椰子碧根果碎,柠檬卡仕达酱,草莓配榛子碎。
好想每一种都尝试一遍。
纪惗洗干净手,挑了个开心果香橙味的泡芙,一口咬下去又酥又脆。
“好好吃,”他递给她:“来一口吗。”
邓惑用指尖托着他的手腕,凑过去咬了一口。
香甜浓郁,细腻到让人可以把整份都快速吃完。
她长睫微擡,见他望着自己,问:“情头挑好了没有?”
青年道:“想来想去,觉得跟你拍一张合照比较好。”
她漫不经心地听他说着什麽,又咬了一口泡芙,顺路舔了一下他的指尖。
纪惗的脸唰得就红起来。
邓惑冷静地观望着。
她很清楚,这会儿看起来纯情又青涩的是这家夥,等会儿百分百会角色对调。
她家生日蛋糕一直又凶又欲,味道很好。
一边这麽想着,她又明知故犯,轻舔他的指尖。
他垂眸吻她,把嘴角的奶油也悉数舔掉。
风雨欲来,虔诚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