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以,她没有立即离开或进去,而站在门口等了片刻,等他们以为自己走远了,然後猝不及防地“杀”回来。
紧闭的门被突然推开,清崇刚打开的药瓶被吓到掉在了地上,裴璟辞慌忙掀开身旁的被子,盖在自己身上。
“阿音,你怎麽回来了”裴璟辞语气急慌慌的,说话时也带了几分心虚。
柳姳音步步紧逼,目光锐利,气势汹汹地直奔裴璟辞而来,杏眼里布满了倔强和认真。
她二话不说,直接拉着裴璟辞的被子要看他在藏些什麽。
裴璟辞死死拉住被子:“阿音,男女授受不亲,你怎麽能掀我被子呢?”
“少废话,快打开。”
柳姳音站在他床边,静静凝视着他,语气阴冷,不容置疑地命令。
见她如此执拗,裴璟辞也实在没有办法了,叹了一口气,给了清崇一个眼神。
清崇将药瓶捡起放在桌子上,飞速离开。
等到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时,裴璟辞才终于坐起身,缓缓拉开被子,露出了他不愿她见到的样子。
因为上药,他没有穿上衣,柳姳音能够清楚地看见他的身体。
那精壮但已有些单薄的身体上,胸膛丶脊背丶手臂丶後颈,目光所及之处大大小小布满了几百道伤痕。
有的是鞭伤,有的是刀伤,有的是旧伤,感染後化着脓,有的是新伤,刚止住的血因为拉扯又流出血来,有的是皮肉伤,止住血即可,有的则伤及骨头,需要固定骨骼上药养着,有的伤好像还中了毒,往外留的血还是黑色的……
苍白的肌肉上紫红相间,好些皮肉裂开,青青紫紫的淤痕连带血肉外翻,惨不忍睹,原本光洁的肌肤,此刻几乎找不到一块好肉。
柳姳音震惊地长大了嘴巴,被这些伤吓得差点要捂住了眼睛。
她难以置信,方才在厨房为她煮粥,同她打趣的裴璟辞,内里竟是这般痛楚之形。
柳姳音缓缓靠近他,裴璟辞不躲,只是道:“吓到了你,对不起。”
“疼吗?”
她不知自己说这话时夹杂的恻隐与怜悯,她只知看着这满身的伤,怪异的情绪让她说不出话来,心中变得复杂难忍。
她主动伸出手想要触摸他的伤痕,可又怕弄疼他,手僵在半空。
怎麽伤成这样?
原来他极力隐瞒的竟然这满身不忍直视的伤……
裴璟辞却接过她的手,与她十指紧扣,拉着她的摸向自己身前的伤,嗓音低哑:“想摸就摸吧。”
“谁弄的”柳姳音不敢碰他的伤,便忍不住握紧他的手。
裴璟辞面上很平静:“有的是这两日受的,大部分是在诏狱弄的。”
“他们竟然,竟然这麽对你……”
柳姳音鼻子一酸,难以想象这些时日裴璟辞在诏狱是怎麽熬过来的。
她向来见不得这样的情景,心好像被什麽尖锐的东西刺伤了,睫毛轻颤,颤抖着声音,又问:“陛下知道吗?”
“他没有他的授意,诏狱下手不敢这麽狠。”裴璟辞自嘲一笑,心中对这个父亲已是失望至极,唯馀凉薄和木然。
没想到这一笑,反而惹得柳姳音更难过了,眼帘一擡,双眸瞬间就红通通的,像被人欺负了一样。
她想到了裴璟辞这些年来受的委屈,她曾亲眼见过裴璟辞为了得到明帝的认可和赏识,有多麽努力,幼年在冷宫中,受尽苦楚,她无望感慨,天底下竟有这样的父亲。
明明他是明帝的亲生儿子,曾为卫国立下无数功劳,到头来父子一场,竟没有半分怜惜。
光是想到这些,柳姳音就觉得悲伤,裴璟辞在一旁轻声安慰,蛮不在乎道:“我无妨,其实上了药就不疼了。”
他越这样说,柳姳音就越不舒服,她明明已经努力告诫自己不可心软,不可因为裴璟辞而心生怜悯,他不值得。
可看向他故作明朗坚强的脸和浑身的一片紫红,她再也忍不了了,眼眶很快就红润起来,大颗大颗的泪珠沿着脸颊往下滑,被裴璟辞用指腹轻轻擦去。
裴璟辞本想就着这个距离,把她拉到自己腿上坐下,可偏偏他还有一条伤腿,无奈之下他只好站起来,捧着她的脸,像那年哄她的语气一样,宠溺地轻哄:“没事的,别哭了,我好着呢。”
柳姳音头往下低,脸颊则始终被他捧在手心不放开,她只好咬住唇:“裴璟辞,不要试图用苦肉计让我对你心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