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姳音怔在床头,沉默不语,那日潜入雍州,确实是冒险了些,她抓了从雍州城内送信出来的人,得知他是雍州原来的衙役,严刑拷打,才获知了城外通往雍州城的地道。
尉迟烽对雍州严防死守,就是不知他有没有注意个这个密道。
可事态紧急,也没有什麽别的办法了,就像他来交换她时那样,都是迫不得已。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因此,柳姳音思虑再三,还是决定带些人手以身试险,大胆一试。
可这并不能证明什麽,她就是觉得裴璟辞死在那里太便宜他了,尉迟烽也不能这麽轻易放过。
柳姳音心中挣扎,试图用这样的想法说服自己,也说服他。
“你明明恨我,为什麽不让我死在那里”裴璟辞眼神似有探究,腰坐直了些,想往她身前靠。
“就是恨你,才不能让你这麽轻易死了,你的小命还得留到回京对付薛家呢。”柳姳音退回凳子边,与他保持适当的距离。
她声音镇定,脸色严肃认真,听上去似乎没有一丝感情,冷静道:“再者说了,我既然进城了,就有十足的把握,活捉尉迟烽,最好的办法就是偷偷潜入,打他个措手不及,我都是为了抓尉迟烽,你别瞎想。”
空气静默了几分,柳姳音说完迟迟等不来裴璟辞的回声,擡眸看向他。
只见他神色很是受伤,眉眼低垂,仰靠在床头,幽幽回答:“我知道,我知道。”
他大抵也没想到她会这麽无情吧。
柳姳音见他如此神伤,又于心不忍,咬了咬唇,还是缓了语气,别扭着道:“当然了,我也确实不想你死,你欠我的太多了,我还等你以後给我磕头认错呢。”
闻言,裴璟辞立刻喜上眉梢,直接从床榻上起身,疾步走到她面前,撩起衣衫,作势就要跪在她面前。
“你……你这是做什麽”柳姳音惊讶住了。
“不是你说的,要给你磕头认错吗?”裴璟辞眼眨得溜圆,毫无羞耻心。
他身子虚弱,勉强往下跪得优雅些,直挺挺地跪在她面前的地上,仰头含笑看着柳姳音的脸。
柳姳音面色一片羞红,无措地推着他肩膀,想让他离自己远一些。
“怎麽给尉迟烽跪下时这麽艰难,给我跪下就这麽轻易”
“因为目的不一样,他是为了羞辱我,但我在你面前,确实该我跪下。”
他忽然拉住柳姳音放在膝头上的手,宽厚的手掌包裹住她的指尖,体温相触,有一种异样的麻痒感,像被t烫伤了一样。
“阿音,过去的事我向你认错,是我狂妄自大,不识真心,我已经在尽力弥补了,你能不能对我不要这麽凶”
裴璟辞卑微地祈求她,紧紧牵住她的手,目光灼热神情,眼中似有羞愧和後悔。
火辣辣的视线过于强烈,柳姳音被盯得有些不适,她敢说,没有人能忍受得了这样的裴璟辞。
尽管裴璟辞此刻面色憔悴,可硬挺的五官却也因此显得漂亮柔和起来。
长发披在肩上,任由碎发搭在额前,深邃的双眸此刻盛满了一汪春水,多了一丝破碎和可怜,就这麽委屈巴巴像祈求别被抛弃的小狗一样,直勾勾盯着她看。
柳姳音被盯得有些动容,他平日在外人面前过于沉稳凌厉,让大家都愿意相信他,依靠他,可唯有在柳姳音面前,他才主动放下身段,依着她纵着她。
从前的他并不会这样,这种变化是从他们在如意客栈重逢後才有的,人总是在失去之後才会珍惜。
柳姳音抽出手揉着眉心,心跳在悄悄加速,颇为苦恼道:“裴璟辞,你别这样看我。”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容易心软确实是个致命的缺点。
见此计不行,裴璟辞只好作罢,又改换了苦肉计。
他忽地捂着肋骨上的伤,假装痛苦难忍道:“我知道,你还是不肯多给我好脸色看,那你能扶我起来吗,我浑身都疼,实在没有力气起来了。”
柳姳音不相信,刚刚就在在装,现在见她不肯原谅,又装了起来。
她怀疑地打量他一眼,又伸手拍了一下他的胸口,力道不轻不重,裴璟辞却顿时脸色刷白,皱着眉头倒吸一口凉气。
他眼圈红了一片,咬牙道:“无妨,你不相信就再试一次吧。”
这下柳姳音可不敢不相信了,她不是没见过他浑身是血的模样,只是没想到她轻轻一碰,裴璟辞都撑不住了。
“我扶你到床上躺着。”
她连忙弯腰,手臂一身揽着他的腰身,两个人相互借着力,从地上起来,踉踉跄跄地往床边去。
裴璟辞侧目看向她笑,这麽近距离地看她,那弯弯的睫毛和流畅的鼻骨,每一处都像是精心雕刻的一样,鲜活又美妙。
他强忍住想要亲她的冲动,委屈地问:“我被关在雍州时,你有没有担心过我,哪怕一点点”
柳姳音将他扶到床边,冷着脸矢口否认:“没有。”
“那我怎麽听说,我昏迷这几日,你夜夜来我帐中偷看我”
裴璟辞脸上浮现出满满的骄傲,又打趣她:“哪有女子跑到仇人的帐子里一待待半柱香的。”
说着说着,柳姳音脸颊绯红,眼神恼怒,扶着他腰身的手登时松开,把裴璟辞摔在了床上。
“什麽叫偷看。”她叉着腰,不满他的说法更正道,“我那是来看看你断气了没。”
“那我要是断气了呢?”
裴璟辞闷哼一声,身体压在棉被上,虽然没有这麽重,却也疼得惊心。
“算你活该,人寿已尽。”柳姳音凤眸微挑,刻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