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尉迟烽那封充满要挟的信,李忠彦也是恼怒:“这个尉迟烽,分明是想拉你下水。”
裴璟辞能猜到尉迟烽为何以柳姳音的命要挟他,如今雍州城被他占领,他也是铁了心要和朝廷作对,向天下告知他有反心的事实。
而今他要裴璟辞入城,归他挟持,听他号令,摆明了就是要挟持皇子,借机和明帝谈判,并以拥裴璟辞为正统的名义入京。
多年狼子野心,如今昭然若揭。
沉思之後,李忠彦猜想裴璟辞必定会为了柳姳音乱了分寸,答应尉迟烽的要求。
尉迟烽努力劝他,试探他的态度:“璟王不必忧心,尉迟烽只带了精兵,且等一等,等我们的大军即将要包围雍州,等尉迟烽的岭南大军赶到,他早已逃不掉了。”
果不其然,裴璟辞闻言,忽然起身作揖,给李忠彦行了一个郑重的礼。
他神色严肃认真,态度坚决,没有半分退让:“我已经给尉迟烽回信了,三日内必到雍州城,换阿音平安。”
李忠彦无奈叹气,还想着怎麽劝他,裴璟辞却语气中透出一抹忧伤和义无反顾,平静地嘱托他:“我走了之後,不知能不能回来,京城和明月阁许多事情都要麻烦您了,尉迟烽的事情结束後,想必薛党就开始蠢蠢欲动了,若您按照原本的计划行事,一定要护佑好明月阁的弟兄姊妹们,他们都是可怜之人……还有阿音,若阿音能活着,请一定要看护她,她性子冲动,指不定做出什麽傻事……”
他声音很轻盈,没有任何对未知的恐惧和不甘,而是冷静地丶喋喋不休地同李忠彦托付身後事,无论怎麽说,铲除尉迟烽和薛党,报仇雪恨,都是不可轻易更改的大事。
李忠彦摇头打断他,面露忧色,不愿答应:“你明知尉迟烽目的不简单,你还偏要去,这丫头对你有这麽终于吗?你知不知道这一去恐怕凶多吉少,还会扰乱你我原本计划恢弘的一切”
裴璟辞眼帘落寞垂,煌煌烛火落在他眼底,照出了一丝温柔和眷恋,他突然跪在地上,朝李忠彦叩地拜别,坚定道:“此行我是非去不可了,感谢李老将军这些年来的照顾和栽培,只是阿音我必须得去救。”
“若我死了,阿音还能活,便是我赚了,到时还能治他个谋害皇子的罪名,若我和阿音都得死在那儿,那依旧是我赚了,活着时没能给她更多,死时也能与她死同穴,虽死无悔了。无论如何,你们也不必顾忌我,杀了尉迟烽才是最要紧的。”
李忠彦无可奈何地叹气,眉头蹙起,又是可惜又是着急,他当时怎麽就没看出来裴璟辞竟是个情种呢。
“你算来算去,就没想自己活着吗?”
“没有。”
裴璟辞轻轻摇头,黑润的眸子里盛满了银辉,眼圈红了一片,光是想到柳姳音如今被尉迟烽抓住,不知道被怎麽对待,他就觉得心被揪住了,想来都怪他没有及时看住楚嫣,他把一切想得过于简单顺畅了。
他说话声里带了哭腔,自责道:“我亏欠阿音太多,这是我唯一能为她做的事了,以我命换她活着,便是最好了。”
几个月之前,他知晓柳姳音死在泯园大火时,就後悔当时没有陪伴在她身边,那样一场大火,她该有多害怕啊。
这一次,他一定要护住她。
裴璟辞起身,一身玄衣走进寒夜里,北风萧萧,寒意逼人,夜风撩起他额前的碎发,露出光洁的额头和坚毅的眼神。
李忠彦看着他决绝的背影,衣袂飘摇卷起,逆着风走出院子,好似此生不会再归来,他只觉得惋惜,这样好的苗子,怎麽就为情所困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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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嫣得知柳姳音被抓,兴奋极了,不顾自己没歇息好的身体,连夜赶来雍州城,兴冲冲地跑到关押柳姳音的地牢里,摆出要来找她麻烦的架势。
“哎呀呀,真是命运弄人,你前段日子来见我时不是很硬气吗,怎麽你如今也成了阶下囚了”楚嫣打开牢门,洋洋得意地笑着走到柳姳音面前。
柳姳音静坐在矮桌前,即便手脚被铁链锁着,也依旧倔强地挺直腰杆,脊背和脖颈绷紧竖直,沉默地闭上眼睛,手腕搭在膝盖上,坐姿尽显洒脱任性,风骨峭峻,哪里有阶下囚的狼狈模样。
见柳姳音不理会自己,楚嫣更加气急败坏,恶狠狠道:“你以为这里还是你明月阁呢?柳姳音早就说了,我爹不会放过你,我也不会!来人给我取鞭子,我倒要看看你还能这麽镇定吗?”
侍女递到她手里一根长鞭,得意忘形地向柳姳音靠近,可她始终闭着眼睛,完全不把她当回事。
楚嫣满面怒容,扬了扬鞭子,将要擡手朝柳姳音挥去时,尉迟烽的声音突然从背後传来:“住手。”
犹豫间,柳姳音猛然睁开眼,鞭子一端已被她牢牢握在手心,正当她准备反客为主,向楚嫣攻击时,尉迟烽及时出现将楚嫣和她的鞭子拽出了牢房。
“嘭”的一声,牢房门又被紧紧关闭了。
尉迟烽站在门外,低头瞧着刚夺回的长鞭,暗自松了一口气,若刚刚他晚来一步,此刻被胁迫的该是楚嫣了。
想到这儿,他转头大声斥责楚嫣:“嫣儿真是糊涂,你这般心急,连这样一时的委屈都受不了,以後怎麽成大事!”
“为什麽不对她用刑,为什麽不杀了她,你知不知道她从前是怎麽打我的”楚嫣气得直嚷嚷,满眼都是妒火。
尉迟烽解释道:“璟王说了,若动这丫头一个指头,他就会和我们拼命,你且忍忍吧,等以後有的是机会。”
听到熟悉的名字,柳姳音忽然心头一软,暗暗有点期待,裴璟辞会来救她吗?
他对牢房里的柳姳音道:“你莫要着急,璟王若真在乎你,不日就会来和你相见的。”
什麽意思裴璟辞要亲自来救她
柳姳音眼珠一转,这才察觉到不对劲,尉迟烽的意思是裴璟辞要来雍州,可尉迟烽费尽周折抓她回来,定然不会轻易放过她。
她猜想尉迟烽大概是故意引诱裴璟辞前来,设计埋伏他。
思及此,柳姳音不肯在安然待在这儿了,她不能心安理得地让别人冒险来救她,更不能打乱围剿尉迟烽的计划。
她突然冲到牢房门口,手指伸出围栏要去抓尉迟烽,企图激怒他:“尉迟烽,你个卑鄙无耻丶狗彘不若的东西,你害死了这麽多人,你真是不得好死!”
尉迟烽浅笑着巍然不动,外面突然传来异响,将士来报:“将军,有人闯城了。”
闻言,尉迟烽终于得意地笑t开了,挥手示意底下人行事:“把她带上,咱们上城楼看好戏了。”
柳姳音浑身捆满锁链,被扣押着登上城楼,站在城楼之上,她看见夜风萧瑟中,裴璟辞一袭白衣胜雪,骑着马站在城门不远处,身後跟着一小队人马。
城门紧闭,夜色幽暗,连同空气都冷得刺骨,两方人彼此静默对望。
擡眸看见柳姳音被押上来的那一刻,裴璟辞心如刀割,他真的不忍心再见到柳姳音受苦,被那麽多锁链捆着,她应该很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