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挤在一起,足足快要占满了船舱,彼此紧贴着,连船舱内的空气都变得稀薄起来,完全不够用,柳姳音一进来差点都要被闷死了。
柳姳音站在台阶上,没想到竟然有这麽多人,被吓了一跳,眼底闪过一丝错愕,扫视着底下的可怜女子,她们中好些被打得鼻青脸肿,连眼睛都睁不开,眼角泪痕尚在,看上去真得让人心生怜悯。
她们个个脸被因船舱闷热而面色涨红,无精打采地倚在一起,低沉的哭泣声此起彼伏,见到有人进来,连忙背过身,害怕被人瞧见哭了。
柳姳音不忍直视,喉咙发紧,後槽牙都要咬碎了,朔风堂这群人真是丧尽天良,真想把他们即刻就碎尸万段。
她转头给了手下人一个眼色,他们立刻心领神会去给这些女子松绑。
见男人走过来,那些女子以为又是来打骂她们的,连连求饶哭喊。
柳姳音急忙站出来解释:“各位,我不是来害你们的,我是来救你们的,一会儿船就停在了留桑,官府的人会过来接你们回家的。”
女子们呆滞住了,有些不敢相信,她们这些天吃了太多苦,实在不敢相信这个人,纷纷瞧着身边的夥伴,窃窃私语。
有胆子大喊道:“真的吗?你真的会带我们回家”
柳姳音知道她们定然内心焦虑害怕,所以耐着性子对她们承诺道:“当然,我也是女子,我当然不忍心见你们受苦。你们放心,只要我还活着,一定带你们回家!”
她的声音沉稳且有魄力,不似寻常女子的娇软嗓音,而是洪亮的丶振奋人心的冷静自持,回荡在船舱里,让所有人都感到心安。
恰好所有的绳索都被解开了,柳姳音让大家走出去呼吸新鲜的空气t。
得到短暂自由的女子们面露喜色,欢欢喜喜抱在一起庆幸彼此都还活着,纷纷喜极而泣,连走出船舱时的脚步都欢快许多,拉着手庆祝即将重获自由回家了。
有好几个姑娘折返回来,专门走到柳姳音面前给她跪下,表达对柳姳音的感激之情:“感谢恩人的救命之恩,没有你我们恐怕就要与父母失散了。”
说完还要给柳姳音磕头,柳姳音赶忙把她们都扶起来:“快起来吧,出去透透气,是我来晚了,不然你们早就重获自由了。”
看着大家兴高采烈地在船上自由行动,脸上或是惊险一场後的惊恐,或是即将回家的开心,柳姳音只是站在一旁瞧着,也觉得心里舒畅极了。
海风狂烈,把柳姳音收拾整齐的头发吹得凌乱不堪,她走到甲板上眺望远方,看着不远处的渡口离自己越来越近,灯火越来越明晰,祈祷着岸上无事发生,一切顺利。
心道,快些靠岸吧,送她们回家。
然而意外还是发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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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璟辞此次出京是为了公务,公务忙了一半才去找柳姳音,如今眼看着京外的事要处理干净了,清崇又急匆匆送来密信。
密信是李忠彦送来的,说是尉迟烽擅自调离明月阁的人和火器,要将自己的一艘废船炸毁,避免惹麻烦。
裴璟辞气不打一处来,眉头紧皱,沉声呵斥道:“他处理自己的杂碎为什麽要用明月阁的人李老将军没阻止”
他面色铁青,对尉迟烽颇有微词,尉迟烽这个人真是肆意妄为,丝毫不顾忌裴璟辞。
“阻止了,但没拦住。”清崇又忧心道,“殿下,那批火器威力可不小啊。”
裴璟辞也是在担心这个,又看了一眼密信:“说是废船,船上只有杂物,没有其他什麽人。”
说是这麽说,可裴璟辞还是不安心,他实在不放心就让那些人替尉迟烽清理杂碎,若是出了岔子,问罪的可就是明月阁。
“不行,咱们得去盯着,万一真出什麽事就不好了。”裴璟辞再三思量,果断起身拿上外袍,心底一簇不起眼的火苗在悄悄燃烧。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惴惴不安,总觉得有什麽事要发生,有一个念头在急促地呼喊他赶快过去,他得亲自去看一眼才行。
卯时三刻,裴璟辞正好赶到了留桑渡口,清崇指着远处河面上孤零零的那艘船。
“殿下,那就是尉迟烽要清理的废船,也不知里面装了什麽,让他这麽害怕,急于解决。”
裴璟辞冷哼一声,嘲讽道:“必定是那些见不得人的东西,还要咱们来给他善後。”
驻足岸上片刻,看着那艘船离岸边还有些距离,裴璟辞安下心来,至少那船炸毁时,不会影响其他船只。
可裴璟辞心中还是隐隐不安,浑身不自在,他极目远眺,眼见着船越来越近,下一刻漆黑的沁河河面上,一束束刺眼红光从船体内部骤然迸射,片刻後火光冲天,船身四分五裂,将河面照耀如白昼一般。
没想到竟然亲眼见到船被炸毁,裴璟辞压低眉,眯上了眼睛,胸腔默默起伏,手心下意识攥紧。
为了怕出乱子,祸及到其他船只,裴璟辞沉声吩咐清崇:“赶快安排人救火,把官府的人也叫来。”
不远处河面上燃起熊熊烈火,裴璟辞不忍多看,正往後退,转身准备离开。
就在这时,年川猛地从隐秘处冒了出来,盯着被烧着的船瞳孔欲裂,难以置信地呆住了,然後二话不说就要冲到河里去救人。
清岩歪头正好发现此人行踪可疑,连忙将他拉了回来,却发现竟是年川。
年川焦急地推开清岩,声音嘶吼着道:“放开我,英娘还在里面,我要去救英娘!”
裴璟辞脚步顿住,转身抓着年川的衣领,眉头一皱,不好的预感爬上心头:“你说什麽”
年川目光呆滞地盯着那烈火,颤抖着说:“英娘就在船上,那船,怎麽会被炸了呢?”
“阿音阿音为什麽会在船上”
裴璟辞呼吸一滞,心脏仿佛都停住跳动了,猛然间痛不欲生,瞳孔一震,半张的嘴唇还在颤抖,脑子嗡的一声,突然之间变得空白一片,四肢也不听使唤,他懵懵地擡头眺望。
船上烈火随风飘散,好像永远也不灭似的。
他被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