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在见到面前这名秀丽娇小的姑娘时,他那副模样却瞬时全然收敛起来,脸色突兀地变得沉寂冷漠。
裴璟辞问好:“看姑娘的字,很难想象姑娘竟如此年轻娇美,与成熟肆意的字并不相符,真是令人刮目相看。”
年宜迎出来,笑容温婉:“听闻公子想与我结识,难得有人因为我的字而赏识我,公子真的好眼光。”
裴璟辞低头淡漠一笑:“姑娘的字,很像我的一位故人。”
里间的柳姳音躲在屏风後,透过绣着山水风光的刺绣屏风观察外面的两人。
那道挺拔英武的身影,是她拼了命逃离,以为此生不复相见的人,可他就这麽突然地出现在她的一方天地里。
在听到他那句“故人”,柳姳音下意识攥紧手里的衣服布料,不由得露出苦涩又嘲弄的笑。
年宜扮演着何英娘,与裴璟辞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着,裴璟辞问一两句,年宜头脑机灵,尚且圆了过去。
这时,裴璟辞忽然提议:“今日叨扰姑娘,本就是欣赏姑娘的字迹,我明日便啓程离开,分别在即能否求得一份姑娘的墨宝,好在行路中日日观赏。”
他的提议让年宜愣了一下,她心虚地抓住手腕,又怕露馅,勉强笑着答应:“好啊。”
于是,年宜站在柳姳音的案前,铺开一张干净的宣纸,取砚台研墨。
在提笔写字前,年宜问他:“公子想写什麽字呢”
裴璟辞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观察她,轻声道:“香靥融春雪,翠鬓亸秋烟。”[1]
年宜诧异一瞬,虽然有些好奇,但害怕多说多错,终究没有问出口,埋头写着字。
柳姳音听到熟悉的词句再次从他口中说出,身体像被烫了一样,轻微颤栗了一下,内心深处的情绪被调动起来。
她觉得可笑,裴璟辞你也在怀念那个时候吗?
“她能行吗”身旁的年川轻声问。
柳姳音用帕子盖住他的嘴,手指了指屏风外面,示意他继续看,不要出声。
她知道裴璟辞耳力极佳,万一被发现就不好。
在裴璟辞审视的目光下,年宜战战兢兢地完成了一副字,待墨迹干透,送到他手里面。
好在平时年宜酷爱写字,也临摹过柳姳音的字,虽不能说十分像,但也有七八分相像,她自认为应该能骗过裴璟辞的眼。
裴璟辞接过後,脸上并没有什麽异样,称赞道:“姑娘字果真不错,可以与大师比肩了。”
年宜受宠若惊:“公子说笑,不过是消遣的爱好罢了。”
裴璟辞也展露出温柔的笑,只是笑意不达眼底,他便看向了房间中的那块屏风,黑漆雕花,山水刺绣,很有雅致风格。
“这上面的山水刺绣,真是绣得逼真啊。”他走过去,想要细致地看一看。
眼见着他将要走近发现他们了,柳姳音心狂跳起来,几乎感觉不到自己的呼吸了。
好在年宜及时叫住了他:“公子,再往里就是我的私密住所了,还请公子留步。”
裴璟辞转身赔笑:“是我失礼了,今日冒犯了姑娘,改日再宴请姑娘,告辞。”
言罢,他微微点头行礼,然後头也不回地走出书房,年宜把他送到楼梯,见他们离开才送了一口气。
柳姳音走到窗子边,隔着窗纸看见那张硬朗不失精致的面孔从窗边缓缓而过,她的眼睛就那般紧紧跟随着他的走动,从这头走到那头。
明明隔着东西看不真切,可她还是感觉裴璟辞就站在自己面前,心久久难以平静,呼吸也随之又急又沉,脸色变得煞白,额头虚汗往外冒,像是被吓到了。
年川还是第一次见柳姳音如此慌张无措的样子,把帕子还给她,又怜惜又疑惑:“你认识他”
能把她吓成这样,想必此人也不简单。
柳姳音迈着沉重的脚,喉咙里发出浑浊的字:“他,是我的债主,可我们已经两清了,他为何追到这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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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西阁出来,裴璟辞将那副字顺手递到清崇手里。
清崇问道:“公子,咱们就这麽走了”
裴璟辞在前面步子迈得飞快,语气阴冷:“再查查这个何英娘,她可不简单。”
清岩挠挠头:“她哪里有问题啊?”
“她给这副字和店里挂的那幅字,分明不是出自同一人,虽然很像,但骗不了我。”裴璟辞冷笑,“还有,那间书房,常用的是沉香和桂花香。”
“这不能说明什麽吧,很多人也喜欢混着香用。”清岩心虚地解释。
是不能说明什麽,可这是她的习惯,那种香偏偏她爱用。
还有那字,两者加起来,并非是巧合。
他要把此事搞清楚。
裴璟辞猛然停住,转身擡眸凝视着刚刚那间书房:“且等着吧。”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