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浅潾回道:“尚未收到消息,只听说太极宫下了道口谕,命平康军返回驻地。”
“不合常理。”咨阅蹙眉,“至少皇兄在国事上是从不疏忽的,今晚就在馆里用膳,之後拜见太极宫,我向皇兄问明情况。”
席浅潾俯身应是,听到身边人饮着风,暗叹一声。
“殿下,”他递给她一封信笺,“南面来的,走得兵驿,说是让殿下亲啓。”
细想其中的关节,便是有人通过兵部直接向她传递某种消息。咨阅问道:“是燕卿?”
席浅潾也是这般推测:“想必是了。”
咨阅打开信笺,默读起来,突然之间,她迈步向阶下走去,因为步子迈得慌张急促,脚下湿滑,栽倒後径直从阶顶
滚落下去。
这让席浅潾猝不及防,“殿下!”他追下阶,蹲下来搀扶她,咨阅擡起一膝,并不起身,额头枕在他的膝上缓了片刻,她的两肩因为疼痛和冷在他掌心微微颤抖着。
“殿下,”他不知她为何如此慌急,“臣去宣司药来。”
她擡眸,望着他摇头,眸底泛出动荡不安的雪光。
——
平康初年,十一月十五日。武州。
唐颂和两个牧丁一起清理了马槽里的雪和杂物,往当中加了草料。城门处走来一行人,她回身望过去,见到武州都督卫韬带着五位将领正往城内走来。
秦衍修好一匹马的马蹄,起身迎了上去。“殿下,”卫韬扬着手中一封牒文走近他,面色看起来十分凝重。
秦衍接过他递来的军报,垂眼翻看起来,“丰州天德那边儿来的军报?”
卫韬颔首:“说是有军情,让咱们边境都留意起来,做好协防。”
大雪压上去,压低了秦衍的眼睫,唐颂看不清他的神色,只听卫韬在一旁陈述牒文上的详情:“天德军里混进了突厥的两个间人,烧了一车粮草,好在他们是当场发现了,及时止了损。”
“以往没听说过境外间人混入军中的事件。”秦衍将牒文来回翻看了数遍。
“咱们这儿没有,”卫韬道:“丰州这是第二起了,半个月前就有一次,间人在军中作乱,杀了天德军一个兵员,军报发回长安,不知为何,朝中没有作出批示。”
唐颂距他们有一箭之地,相隔不远,但因寒风的阻挠,他们的对话听起来有些不明朗,她向他们走去时,秦衍合上了手中的牒文,问道:“丰州那边自查了没有?”
“查了,哪儿能不查。”卫韬咳嗽了一声说:“可惜线索不明,说是那间人在军中潜伏已久,事情败露後,自我了结了,没来得及拦下,查他的履历,僞造得是咱们大秦的户籍,难怪是个孤儿。”
孤儿。
唐颂驻足,脚踝陷入了松软的雪层,不断下坠。
秦衍的一侧断眉正对着她,她看到他的眉峰紧紧皱了起来,“那间人什麽时候入的伍?他们查清楚没有?”
卫韬凝神,想了想点头,“顺永三十六年,月份……八月!对,是八月。”
顺永三十六年八月。
唐颂想要发声,她啓齿,被迫吞咽下了一口雪风,它紧攥她的喉舌,钳制她的脖颈,她失声,僵冷,终于等到秦衍擡眼向她望过来。
他眼中降临的这场大雪将她掩埋,她不断地下坠,下坠。
——
平康初年,腊月初一,戌初。
嘉猷门。
一名太监端着一盏油灯过了门,遥见一人打咸福殿那面走来,他蹚着雪迎上去,见是尚仪局的一位宫人。“上官典赞。”他走到人的面前行礼寒暄:“您出宫去?怎麽打这儿走?”
上官苍苍对着他笑了笑,“走个近路。”
太监同她说笑:“奴婢猜,是今儿晚上世子爷打宫城的背处走,接您来了吧。”
上官苍苍笑称:“差不多吧。”
太监把手里的油灯递给她,“您拿着,这段路黑灯瞎火的,况又下着雪,不好走。”
“公公留着吧。”苍苍道谢。
“奴婢到咸福殿交办差事,就在近处,千步廊里好走呢。”太监擡了擡手,“姑娘拿着。”
他是掖庭宫里的老太监,为人很和善,从前她在云韵府时,两人有过多次言谈来往,算说是熟人了。于是苍苍没有再推拒,接过了那盏油灯,又道了声谢。
太监对上灯下一双明眸,感叹般的笑,“真好,姑娘的日子可算是苦尽甘来了。”
苍苍也笑:“托公公的福呢。”
太监一挥手,背着她走了,“晚了,不耽搁姑娘的腿脚了,姑娘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