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丶
可是啊……
慕容桦身上的红光他再熟悉不过,他不得不撕开自己骗自己的谎言屏障。
没有哪个大妖会无缘无故给小妖保命罩,更何况还是需要拿自己精血为材料做的护身符,这种护身符一只大妖一生只能做一次,非伴侣或直系亲族不用。
护身符认主,也许是因为自己体内有她的妖丹,所有没有当场击杀威胁到自己的性命。
可是何其讽刺啊!
一只无关紧要的妖,身上有着他妻子给的珍贵护身符,反过来要杀他?
另一种情感无孔不入浸入裴守卿的肺腑,他狠狠捏住怀里的休书,眼眶中被逼出两行血泪来。
她没有给他留一点馀地,一点都没有。
她宁愿拿自己的精血去保护别人也不愿意再问问他疼不疼……
他以为他学不会恨的。
裴守卿眼神憎恶睥睨地上温热的尸体,他抄起碎镜块狠戾的扎去,一下又一下,尖锥刺进血肉里,狰狞丶残忍,死去的妖身支离得连人形都没了。
鲜血崩到裴守卿脸上,他动作未停,脸色平静到恐怖的地步,行为却如同疯了一般讨命的阎王。
恨意在他心中落了根,雷霆之势席卷整个心脏,冰封从前一切甜蜜回忆,势如破竹掀开密密麻麻结痂或未结痂的伤口,鲜血淋漓的心脏成了天然温床,由着入侵的异军在这生根发芽,肆意蔓延。
‘真傻啊你,蠢货!’
‘我早就跟你说过,没有人会爱你,可你就是不信。怎麽样,被抛弃的滋味如何?’
本被绞杀的恶灵再一次出现在裴守卿脑海中,哪怕它现在只有芝麻大小。
它本来就从人的恶念中来,生于此长于此,被毁灭被绞杀又如何?只要人的情感偏执到一定程度,它们便像不死草一样,抓住一点儿养料就地扎根,蛊惑宿主做些有益于它们生长的坏事。
‘门口还有个看热闹的小家夥~’
裴守卿双目血红,他一个反手雷电符自他袖口而出,藏在门外的蛇妖瞪大眼睛,来不及发出呼喊眨眼间身体四分五裂悲惨丧命。
满是鲜血的布鞋踩过化成原形的蛇妖躯体,裴守卿不以为意,情绪甚至毫无起伏。
恶灵欢腾着,芝麻大小的它狠吸一股蛇妖死去後的腥臭味,如痴如醉如饮佳酿,没多久便胀成汤圆大小,当然,是通体全黑的汤圆。
‘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在那里你可以获得无尽力量,呼风唤雨无人管束……一个女妖而已,你以後想要什麽便有什麽,怎麽样?’
裴守卿屏蔽神识,脑海中的音量变小直至消声。
轮不到别人教他做事。
月光交接,裴守卿踏风而上,越过屋檐速度快到仿佛一道残影。
出了命案,远处回廊里闻声而来的女使们吵吵嚷嚷丶惊慌失措。
“欸,我刚好像看见什麽飘上去?”
“哪有什麽东西,赶紧走,探查清楚是谁在青峭涯丧了命,宴会结束前都仔细着皮,等通禀了上头你我都免不了问责!”
“快走!快走!”
脚尖点过屋瓦,裴守卿越过山川,跟随追踪符的显示来到一处天险峡谷。
峡谷中人头攒动,战歌四起,有齐整兵甲声丶马匹嘶鸣声,还有觥筹交错间的宾主尽欢。
他寻的那位带着人皮面具,居主位而坐,头戴赤红翎羽冠,身着青光朱雀甲,肩吞威猛异兽首,腹吞凛凛狮面头,她笑得肆意而张扬,不推拒属下敬酒豪爽而尽。
其下妖将左有十二位,右居十一位,各带妖兵不计其数,乌泱泱一大群器宇轩昂蓄势待发,好不威风。
裴守卿靠在巍峨而冰冷的石峰旁,恍若一座伫立不动的冰雕,他的目光停留在祝胭身上很久丶很久。
久到身处喧哗的主人,侧过头下意识扫过周围。
裴守卿缓缓勾起嘴角,扯出一个浅浅的微笑。
同样的弧度丶同样的人,从前好看的笑不知怎的显得些许悲凉,有什麽从他双眸流出,顺着斧凿刀削的清俊面容滑落,模糊了一路猩红的血色残点,最後被风吹去不知名的远方。
原来,你的生活是这般簇拥。
原来,我也不过是你世界里渺如尘埃的一个。
你的使命丶你的责任里从来都没有我吧。
是不是连当初的相遇,乃至以後的相知丶相守,都不过是因为我能救下你……如此而已。
夫妻一场,我把你还给广袤的苍穹,还给你的族群,还给你的责任。
我不争了,阿胭。
我放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