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拧起的眉头微微松开,语气却是沉着的:“偏听则明,偏信则暗。针对、孤立,逼人转学,苏闲,你做这些事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你会毁掉何屿渡的一生?”
十年前,那时候大家还没有“校园霸凌”这样的概念,网络也没有那么发达,信息传播没有那么快,太多的肮脏行径被掩埋,许多施暴者到现在都没有认识到自己当初的行为是错的。
苏闲认识到了,也想弥补,这才让薛展没那么恼火。
苏闲摇摇头。
他低眉垂眼,然后不动声色地看了薛展一眼。
薛展冷着个脸,神色看起来有点凶。
苏闲其实很少有薛展是老师的感觉,他对老师的刻板印象就是不苟言笑、凶、爱说教。但薛展总是温柔的,说教也是温柔的关心语气,还经常笑。
只有此刻,苏闲觉得,薛老师在学校时大概就是这幅冷脸模样了。
也挺帅的。
他收回思绪,开口道:“何屿渡家世好,我那时候也不觉得自己做得过分,我觉得没有身体上的伤害,不过是不和他玩而已,他真的太傲气了,说他一句他能顶十句,这不气人吗……我也没想到他会转学。”
苏闲越说越小声。
他那时候的针对,不过是希望何屿渡服软认错,可是何屿渡偏不,所以矛盾才越来越大,嫌隙也越来越深。
但苏闲知道薛展说的是对的,他那时的针对、同学们的孤立都给何屿渡造成了影响和困扰,所以何屿渡才会转学。
他们是错的。
何屿渡没有错,更无需认错。
“我错了。”苏闲认真地说,“我以后再也不偏听偏信,也再不欺软怕硬,怯小压大。”
薛展的神色这才放松了些。
他又问起故事里的另一个人:“那个陶然,你现在和他还有往来吗?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
“绝交了。”苏闲打断他,“我身上的伤,就是拜他所赐。”
薛展闻言一愣,眉头拧得更紧了。
都自揭伤疤了,苏闲索性便把往事说给了薛展听:“原本我和陶然一直都是好朋友,他出道当了明星,我就是他工作室里的摄影师,负责拍摄宣传各种活动。”
“那天,是他的生日,生日会办得很热闹。”苏闲想起那日的事情,喉咙有些发紧,“活动结束的时候,有个黑粉佯装粉丝过来签名,我看到她拿出不明液体的瓶子的时候就伸手去拉陶然了,他反应也快,一把把我拽了过去,挡在了身前。”
“幸好那时是冬天,穿得还算厚,衣服挡住了一些硫酸。他把我推出去,硫酸也没泼到我的脸上,而是从下颌沿着脖颈,再到肩膀……”
薛展手握成拳,语气发沉:“他还是人吗,推你去挡硫酸。”
“他不是人。”苏闲目光晦暗,“他是自私自利的伥鬼。”
薛展良好的教养让他骂不出什么脏话来,想也想不出更为贴切的形容,喉结滚动了一下,才吐出一句:“他会有报应的。”
苏闲抬眼看向他,就那么看着他,看他眼里的愤怒燃成火,又亮又烫。
然后他突然笑了起来。
他曾经想过,如果上天不公,陶然仍旧在娱乐圈星途坦荡,那就让他来做这个报应,他可以制造一出轰动的、无人可以压下的自杀新闻,用最惨烈的方式控诉陶然的罪行。
可是认识薛展以后,他再也没有过这样的念头。
他要活着啊,活着才能拆穿陶然的伪善。
活着,才能看到陶然的下场啊。
Chapter。8:宣传片
去樾山之前,苏闲便知道樾山的落后与贫困了。
去何家小院见何屿渡的时候,苏闲还觉得樾山风景秀美,宜室宜居。但是去了茶园,又去村子里走访之后,他才真真切切地体会到大山里的穷和苦。
傍晚时分,苏闲看到了很多孩子,穿着洗得发白的、不合身的或是缝缝补补后的衣服,背着背篓在山脚附近捡拾柴火。
孩子们的眼睛清澈又灰蒙蒙的,最朝气蓬勃的年纪,他们身上却有一种在大山沟壑里、在黄土烈阳下的尘土感。有的孩子热情大方,会主动来和他打招呼问好,有的孩子怯懦自卑,把自己缝补后的袖口往身后藏。
在这些孩子中,被父亲牵着,一双眼睛清澈又柔软的陈知意是个例外。
她看起来大概5、6岁,乌黑的头发扎着两个小辫子,穿一身鹅黄色的裙子,一张粉雕玉琢的圆脸,清凌凌的大眼睛,看过来时还朝他抿嘴笑了笑。
若不是她手里提着一个小竹篮,里面装着一些野果,牵着她的中年男人走路有些深一步浅一步的,背篓里还装着许多蔬菜,苏闲都以为她是来旅游的游客,而不是樾山的孩子。
“您好,打扰一下。”苏闲叫住中年男人,“这是您女儿吗?”
他身上背着相机,手里还拿着一个小型的摄影机,男人打量了他一眼,点点头。
“我姓苏,是个记者。”苏闲问道,“您贵姓?”
“免贵姓陈,我叫陈深。”听他说自己是记者,陈深的态度才放松了些,“这是我女儿,叫陈知意。”
“是这样的,我这趟来樾山是为了替茶园拍一个宣传片,宣传一下樾山茶的制作过程,我今天去茶园和相关负责人沟通过了,拍摄的内容也商量好了,但是宣传片还需要一个孩子出境,我看知意的形象就很合适,想请她参加拍摄。”
苏闲说话间也在看陈知意,陈知意也在看他。那双大眼睛又清又亮,浓密的睫毛卷翘,随着眨眼的动作颤动,再加上圆圆的小脸,简直是骗人生女儿。
很可惜,他是个gay,生不出这么可爱的女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