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儿姑,一会儿我和无复要走的,我们那房子里肯定落得都是灰,正好回去清扫清扫。他们几个在这儿也都有住的地方,您不用麻烦。”穆林迎了上去,脸上全是久别重逢的笑意,“但晚上我肯定要回来蹭饭,多久没和您聊了,夜里咱俩好好聊。”
刘庆玖拍着穆林的手,眼里不禁含上泪花。
“妈,咱家狗呢?”孟鸷蹲在院里的狗窝前看了半天,愣是没看到他以前的狗。虽说这小家夥他总共也没养几天,但好久没见,心里还真有些想念。
刘庆玖随口答道:“跑咯,你走不久就跑了。你爹锁链没拴好,夜里跑的,後来怎麽都找不回来。”
“哦,源儿呢?他不得蒙上被子哭个好几天?”
刘庆玖顿时怒火中烧,“你弟弟好得很!半滴眼泪也没掉。他这会儿去买菜了,估计再一会儿就该回了。”
“姨,我们今天就不留了,这是给您和叔叔带的东西。我家里那边还有人等着呢,除夕那天再来吃饭!”说这话的是都晏,孟鸷才注意到今日的他穿得格外整齐,西装穿上了,领带甚至也打得正好,手上还提着一条包好的腊肉,还有一大壶屠苏酒。
要知道这个时候,这些东西还是很值钱的。
“哎哟!这怎麽好意思!”虽然嘴上这麽说,但刘庆玖已将东西接了过去,“除夕一定来呀!”
再次归乡,大院儿还是熟悉的样子。这是孟鸷第三次归乡,第一次是从军队回来,第二次是从开车打工的地方回来,第三次是从广东回来。他总觉得这次才是真实的,或许是因为脖子上挂着的海鸥相机。
都晏和真真姐是和林林姐他们一起走的,孟鸷把未琛明留了下来,对刘庆玖介绍说这是他在南方最好的朋友。
“我还没问呢,你这脖子上的相机是怎麽来的?你自己买的?你有钱了?”趁未琛明上楼整理东西,孟鸷和刘庆玖独处了,後者压低声音问。
一连串的问题让孟鸷愣了片刻,随即道:“不是,未琛明送的。”
刘庆玖狐疑地望向他,“什麽朋友啊,这麽大方。”
但她也没再说什麽,只是让孟鸷去刷锅,自己在边上择韭菜,顺便碎碎念道:“你可别被几个东西迷住眼了,外面的人心机多着呢。在南方瘦了一圈,生活条件不好吧?我早说你该在这里上个班,舒舒服服地领月薪,多好啊!”
“妈,南下刚起苗头,咱们赶得时间好啊!现在辛苦一点是为了以後能过好日子。再说我吃得够好了,先前一直住在未哥儿家里,吃穿用度都是他的,他也总是变着花样给我们做饭,还教我读书摄影……”
听他讲了这麽多,刘庆玖只是点了点头。
等到孟鸷刷好後,刘庆玖才煞有其事地说了一句,“孟哥儿啊,你年纪也不小了,是不是该订个婚了?”
孟鸷差点没把锅扔了,“妈,你说啥呢?我才成年几天就要订婚了?”
“别人家都是十六七岁上着高中就订婚了,你这已经算晚的咯。”
“再说吧。”孟鸷含糊地回了一句,脸色却不太很好看。
刘庆玖也没再多说什麽,手里的韭菜抖落了几根,眼神格外深沉。
一阵车铃响在墙外,随即紧跟着开门落锁的声音。
“妈!谁回来了?”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未琛明正巧站在二楼栏杆前往下看,谁知正好对上楼下小孩的眼睛。那个小孩和孟鸷长得很像,只不过他戴着眼镜,脸上没有熟悉的笑容。
孟修源瞥了一眼楼上的人,什麽都没说就探头进了厨房。
“哥,你回来了?楼上那个是你朋友?”
半年没见,孟鸷觉得自己的弟弟似乎又高了一些,已经比他这个当哥哥的高很多了,对方头发梳得齐整,领子洗得发白但丝毫不影响整体样貌。孟鸷从小就很奇怪,为什麽弟弟无论怎麽晒都比较白,自己一见太阳就要变煤球。
“又俊了,你小子到底吃什麽好东西了?中原一枝花啊!”孟鸷伸手拍在孟修源後腰上。
一回到家,一见到家里人,孟鸷的心里就会驰骋着一匹脱缰野马,和人在外面的样子截然不同。
“谁知道今天中午多加两个人?菜没买太多,我把下午的菜也切一部分,待会儿委屈你少吃点。”
听到孟修源故意这麽讲,孟鸷顿时骂骂咧咧起来,夸张地演自己“遭遇不公”“遇到歹毒心肠亲弟弟”“惨遭非人虐待”,但屋里竟没一个人理他。闹了半天无果,他只好夹起尾巴上楼,找他的好哥哥哭诉去了。
现如今作为三猫之主,孟鸷觉得自己一定是世界上最富足的人。
忽而一阵北风,吹得孟鸷顿时清醒。对了,这才是他熟悉的北方。未琛明回屋拿厚衣服。
北风扑面,丝毫不见减势。少顷,孟鸷竟觉得额上一凉,再一擡头,鼻尖顿时落了白。
“未琛明你看,下雪了。”
抱着厚棉衣出来的未琛明先给孟鸷披上,然後才擡头去看飘雪。今年北方的冬天来得晚了,这场雪此时才堪堪落下。飞雪接连不断地从灰色的天上飘下,这里看不到任何的阴云,听不见任何的声音,你只会觉得这种灰色即是天空原本的颜色。
“我问过我妈,元旦过後的这几天都没下雪。按阳历的话,这算不算一九八九年的第一场雪?”
未琛明望向孟鸷的脸庞,这种与生俱来的天真的确是存在对方骨子里的,随时随地会泄露出一点玄机。
“是啊,”未琛明接上话,眼睛再次望向飘雪,“我们相爱在一九八九的第一场雪。”
孟鸷的胸口还悬挂着海鸥相机,不经意间沾上了几片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