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新来的?”
“来学习的吧?”
听到声音,孟鸷从未琛明身後走出,看清了来人。
这两个人住在他们隔壁。一个清瘦,肤色白皙,衣着整齐,文质彬彬;另一个雄健,肤色偏黄,穿着黑背心,肩上有道伤疤。
“未琛明。”未琛明淡淡一笑,“这是我弟,孟鸷。”
穿黑背心的人的眼睛很犀利,他无所顾忌地打量未琛明,又看了两眼孟鸷,“彭泽。你和你弟长得一点都不像。”
“不是亲的,”未琛明脸上的笑又淡了三分,“但和亲的一样。”
清瘦的人倒是目光柔和,像水一样润,“我是梅寻,住你们隔壁,是这儿的绘图师。彭泽是机械工。平时彭泽上白班,偶尔会值夜,我相对自由些,没有值夜的活计。有什麽需要尽管来找我们。”
“你们这屋就住你们两个吗?”孟鸷好奇问。
梅寻笑着摇头,“另外两个今晚值班,要明天早上才能见到。听口音,你们不是本地人?”
“不是,我们是河南的。”孟鸷答。
梅寻莞尔道:“这里河南人挺多的,彭泽也是。”
叫彭泽的打着哈欠,“啊,有什麽话以後再聊,明日还要早起。”
同时他一把搂住梅寻的肩,不由分说将对方拐进房,又背着身朝门外二人挥手,意为送客。
门被关上。对面有几个人经过,看到这场景忍俊不禁,“他俩一向回屋早,睡得也早。”
“梅寻还没搬走呢?上面不是让他换宿舍了吗?绘图的哪有来这边的,不都和监工住一起?”
“他一开始住在这里是因为前面几栋住不下,後来好不容易有了空位,他自己向上申请不搬了,说是觉得搬来搬去太麻烦。”
“大泽都在这儿七年了,以前没见他和谁聊得来,我看他现在和梅寻关系好啊。”
未琛明转身,轻轻推了一下孟鸷的後背,“走吧,我们也走吧。”
“啊丶哦。”还没听完他们的议论,孟鸷已经进了门,他看出来未琛明不想让他接着听了。虽然不太明白为什麽,但孟鸷也没有多问。
溪河工厂的深夜格外宁静,只能听到簌簌的风声。
未琛明和孟鸷睡的床挨着,孟鸷在最里面。
方才听未琛明介绍溪河,孟鸷知道了很多事。比如溪河最开始是几个包工头一起出钱建起来的,後来规模越来越大,合夥人也变多了。除了建筑外,还插手了印刷行业,纺织行业,在广州也算是一方巨头。比如厂里最值钱的不是哪个人,而是那些冰冷的机器。比如未琛明他们要成立的属于广告策划公司,负责平面设计丶客户交接,而目前他们的源头就在这里,但是倘若他们有了人力物力,自己建厂,发展到一定时期就可以不再依靠外面的印刷厂。
听了一会儿,未琛明没了动静。最近很忙,他已经睡着了。
孟鸷还不困,开始把玩照相机,又怕动静太大,就拿出刚到海珠区买的摄影书,到阳台借着月光看书。
他并没有意识到,长这麽大还是头一回对书本这麽上心。
正当他刚翻开第一页,外面好像有什麽动静,是像猫一样声音。
他擡头看了一眼,再仔细听,却又听不到什麽了。或许是听错了吧,他接着低头看书。
他没注意时间,有时眼睛酸涩就拿出照相机翻翻里面的照片,偶尔在未琛明的照片上停留得久一些,他自己也没有注意到。
大约是过了一个时辰,他又听到了持续不断的呜咽声,伴随着阵阵呻吟。
不知是从哪里传来的。
这个时间或许已到了凌晨,除了月亮高悬,楼房附近再不见半点光芒。所有人都睡下,就连猫狗飞鸟也该休息了,倘若不特意去听,还真不能发现这样的动静。
今夜几乎没有星子,或许是被云海覆盖,仅剩的几颗在孟鸷没注意时被云一颗一颗吞并,而接近圆盘状的月亮轮廓朦胧,云也在缓缓接近它。风吹不走苍穹的巨幕,反而像是在鼓舞云的下一步行动。
这是一场沉缓的战事。
孟鸷低头瞬间,风怒号而起,楼房附近的穿云树如战争前最後的号角,震起千层绿波,云如滔天巨浪趁势卷起,只是一刹那,月色被黑暗完全笼罩。不知哪户人家屋顶挂的衣服被风抓去,直击路灯,将灯完整包裹住,紧紧不放。又不知谁家的看门狗醒了,发出嘶哑的低吼。
自此,世间堕入完全的混沌。
再过片刻,风彻底停了,云终于散开,世间恢复零星的光明。这光就像风起云涌後的所剩无几的残喘。
孟鸷愣了很久,回过神来。
他摸了一把自己的脸颊,滚烫不已,于是手忙脚乱收拾了东西,连滚带爬逃也似的溜回床上。
这将是一个难以忘却的不眠之夜。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