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的的确是实话,也是在座大多数人的心里话。甚至穆林心里也是这样想的。
毕竟寄人篱下,给房东添麻烦确实不太讲道理。
“心是好的,只是方式直白了点,算不上大事。”宋华蓁打圆场道,她的眼睛一直在瞟未琛明,像是想从对方脸上窥察出什麽。可惜未琛明始终低着头,不肯开口。
“你能不能说句话?”见站在最边上的都晏一直出神,宋华蓁忍无可忍,道。
“嗯?”都晏还沉浸在刚刚的项链里,难以自拔。
拥有一票否决权的当事人终于舍得张开尊贵的嘴,他只是摆了摆手:“……正好明天我得去找祁哥和魏建中,一道说了这事儿吧,他们不会多说什麽的。时候不早了,大家洗洗睡吧。宋姐,这俩人你安排去空房吧,随便哪一间都可以。”
孟鸷一听,心里更过意不去,甚至觉得後怕。他慌忙截住要上楼的未琛明:“哥,我错了!”
今夜的月亮也是如常般清晰,月光流金,融化在尚且丰满的草木中。
“你害怕吗?”未琛明笑了,轻声问。
二人距离很近,旁边的人要麽进屋,要麽去做别的事,没有人听清未琛明的话。
“跟我上楼。”
平时总觉得通往二楼的台阶太长,今日孟鸷却觉得它像是忽然变短了,短到好像一眨眼,他们就到了未琛明的房间。
就像什麽也没发生一样,未琛明照常倒水——不,今晚不是水,而是白酒。
“红星二锅头?”孟鸷看清未琛明手中酒瓶包装後接过酒杯。
“你先别急着喝,我刚在楼下拿了杯柠檬水。”未琛明道。
随後他将柠檬水稍稍倒入孟鸷的酒杯中,又从冰柜里取了一小块切好的冰,一并加入酒中。
“试试酒量,尝个鲜。这个度数高,你可不能像之前那样混着喝,一杯即可。”未琛明道,“今天从茶厅回来,祁三哥偷偷塞给我的,珍惜着喝。”
孟鸷小抿一口,睁着清澈的双眼探究式地打量未琛明的眼睛。对方好像忘了一点事。
“哥……”
“别这麽可怜巴巴地看着我,”未琛明像逗小孩儿一样,勾了一下孟鸷的鼻梁,“你刚说你错了,你做错什麽了?”
“我不该给你惹麻烦,没经你允许就带人回来,带的还不是普通人。我怕你和魏建中结梁子,明天你也带上我吧,我去给魏建中赔个不是。”
“什麽叫作‘带的还不是普通人’?任何人一开始不都是普通人麽?你是,我是,她们也是,我们是同类,没什麽区别。”未琛明道,“普通人和普通人聚在一块儿互帮互助,有什麽不对吗?”
孟鸷一愣,这是他没想到的回答。
未琛明继续说:“你我都是故乡的孩子,所经历的一切事都在催我们长大。只有对生活无所畏,事业上才能无所畏,你做得很好。”
“至于杨无复说的,他说的很对,但如果看见了却不做表态,那是不是一个也救不了?那一大群陷在厂子里的普通人只会多,不会少。”
未琛明停顿片刻,环顾四周,“这座老宅不是我的,车子不是我的,是我父母攒下来的。我一无所有,但越是一无所有,越是义无反顾。你做的事是你的选择,也是我的选择。”
他举起酒杯,脸上带笑,“为了我们共同的选择,干杯。”
“……干杯!”孟鸷从震惊中回过神,一口闷了杯中的酒,入口辛辣上头,一阵电流般的酥爽流过全身,“我算是看出来了,你可真疯。”
“小巫见大巫,班门弄斧而已。”
今晚,孟鸷觉得未琛明的眼角格外勾人,在他的视野里,对方变得逐渐模糊,像氤氲了一层薄雾。倘若真的有雾气的存在,那一定是月光的馈赠。
时间在流逝,孟鸷觉得头有些沉,眼前天旋地转,灵魂像是要和身体分割,飞上云端。
“哎但是啊,明天你还是要跟我去一趟赔个不是,毕竟魏建中是前辈,再怎麽说也得给个面子你说是吧?孟鸷?”未琛明说了半天,发现身前这人没了动静,眼睛变得呆滞。
“不是吧……”
孟鸷在未琛明房里过了一夜。于是未琛明发现这小孩儿睡相是真的差,动不动就要黏上来,弄得他一晚上难以动弹。
索性白天的谈话没受到影响,一切都还顺利。魏建中显然也没有把昨天的事放在心上,还扬言要整顿分厂。
孟鸷仍心有馀悸,心生不甘,趁着离开时,他与未琛明悄悄说:“那剩下的人怎麽办?魏建中看起来根本不在意分厂,那些女工怎麽办?她们之後还会受到不公的对待!她们没有钱,没有地方收留她们,她们……”
未琛明只是叹了口气,“孟鸷,这就是现实。就算你再怎麽为她们打抱不平,就算我也打心里愿意帮你,可我们现在能做什麽呢?我们没有厂房,没有资金,什麽还都要依仗他们,现在我们能做的只有分析原因,尝试让自己站得更高,之後付诸行动。你明白吗?”
自从来了南边,孟鸷几乎从没听未琛明喊过他全名,而这一次就是例外。
“时间像长河一样向前流,心不变,总有一天它会抵达你想去的地方。”
“如今你所想所做,未来都会有所福报,而且是成倍成倍的福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