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怀勋拿筷子的手一顿,挑出一根面条,一圈一圈地往筷子上缠,没有回答。
“维和部队後来执行了新任务,有关两个被绑架的中国孩子。”路怀安继续说,“新闻上说得很详细,但没有提你们的名字。後来我收到了账单,看到交易地,就猜想你是不是也在塔那干。”
从回国以後就再没有人跟路怀勋提过塔那干,每个人都默契地想把那段记忆从他这里抹掉。
这几个月仿佛从时光机里偷来的,很多次他早上醒来,都觉得塔那干的故事不过就是昨天。
原来已经过去了这麽久,连新闻通稿都已经公开。
不过也是,肖洪东的葬礼丶授勋仪式,这麽多繁琐的手续流程都走完了。
只有他一个人被时间忘在外面。
路怀勋胸口像有什麽东西堵着,缓了缓,才说,“爸妈那边……”
“我没说,都瞒着呢。”
筷子把面条夹断了,夹成一个小堆,却不想往嘴里送。
沉默了半晌,他模棱两可地答,“那里面有没有我,都是好事。”
相当于是承认了。
这个问题在路怀安心里问了无数遍,他甚至把全网能找到的新闻镜头都翻遍了,从没见过弟弟的哪怕一个侧影。∞
心里直觉有他,却更希望没有,尤其是看见新闻最後说牺牲了一个战士。
万幸那个英雄的名字不是路怀勋。
英雄很伟大,可真放到自己亲人身上,只希望是平安。
“你打算什麽时候回家?”路怀安压下情绪,转移了话题。
“明天吧。”路怀勋低声说,“我这次的假期长,能待到年後,明天就回去陪陪爸妈。”
路怀安低头在沉思,他总觉得这每一句都不是完全的好消息。
他们部队的年假是四天,要是没什麽事,不会无缘无故放他回家这麽久。
“四年的年假攒一起,连本带息凑出来的。”路怀勋主动在解释。
他嗓子还是很哑,多说几句话就要喝水。
路怀安知道他不可能说实话,也没再逼问他。
路怀勋勉强多吃了几口以後明显放慢了速度。
路怀安看出来,直接说,“不想吃不用勉强,想吃什麽别的我去买。”
“不用,饱了。”路怀勋放下筷子,“你回公司吧,让阿姨也回家,不用都在这看着我。”
他站起来,没注意桌角撞上左手,转过身子忍了一下,长长喘了口气。
哥哥走後,房子里更显冷清。
以前每次见他都要开玩笑,这次受伤以後,反而更喜欢一个人待着。
路怀勋打开电视找了个热闹的综艺,坐在沙发上发呆。但很快,左手灼烧般的感觉夺走了他全部的注意力。
最初是像被什麽烫了一下,麻的感觉一点一点往上爬,然後才是火烧,酸,胀,更疼。
这伤的脾性也是时好时坏,反复无常。
明明出院前已经好些了,不活动左手就没太大感觉,这一发烧又像回到起点。像有千万根细针埋在神经里,不要说活动左手,就这样安静忍着都有些勉强。
耳边是电视里的笑闹声。房间里似乎熏过藏香,不太浓,是一点点檀木沉香的味道,哥哥喜欢这个。
路怀勋想起小时候,因为妈妈信佛,家里常备着长短的藏香,哥哥经常去偷回来在自己房间烧,说好闻。
後来哥哥因为这个挨骂,他还嘲笑哥哥没出息。
那时候没觉得这东西有什麽好,现在闻起来才觉得安心。是很清淡的味道,却跟家这个概念连在一起,让人觉得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