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渐渐翻滚出来,却周而复始只有一个画面。
在雷特的塔楼建筑里,他扭头去堵泄露的核废料时,肖洪东冲过来挡在他前面,子弹穿过肖洪东的身体撞在他身上……
一遍一遍,路怀勋像被束缚在原地,被那一句“队长,别回头”禁锢住,甚至看不清他的兄弟最後的样子。
时间因为漫长而变得毫无意义,漫长到路怀勋甚至觉得,这样单调且痛苦的世界会是他的整个馀生。
断断续续的昏睡导致他分不太清现实和梦境,直到湿咸的海风味吹得淡了,模糊中出现一个熟悉的声音。
朝阳把温暖从窗边洒进来,金色的光照在这个人身上,像果真带着希望。
希望麽?
彭南垂眼地看着路怀勋。
他紧闭着眼,毫无血色的脸上压着呼吸面罩,即使是这样,呼吸的节奏仍在急促混乱,喉结无声地颤唞着。
是因为伤在肺部,连呼吸这样简单的动作都像煎熬。
床上的人突然皱眉,苍白的嘴唇颤唞起来,带出一连串令人揪心的呛咳。
氧气面罩立刻盖上了一片淡红的血雾。
彭南上前拿掉面罩,正对上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睛。
那双眼闪了两下,视线落在彭南脸上,茫然中似乎辨认了一会儿,才露出些许安定。
他努力对抗着呼吸里的不适,轻轻弯了弯嘴角,“彭南……”
彭南嗯了一声,掩饰着情绪,说,“还知道醒。”
路怀勋没理他的调侃,一双眼睛直盯着他,眼眶一圈一圈泛着水汽,问,“肖洪东……”
突然而至的哽咽堵着喉咙,彭南有千万句话想拿来劝他。
烈士,特等功,央视还做了专题报道……
可是这些,从来都不是他们追求的。
他清了清嗓子,最後说,“已经送回去了,他回家了。”
路怀勋有好一会儿没说话,眼泪无声地湿了一小块枕头。因为情绪的波动,他仰着头也喘得很不舒服。
“肖洪东的事不怪你。”
彭南把氧气面罩拿回来准备给他戴上,被他一偏头拒绝了。
“其他人……”路怀勋又问。
彭南忙说,“有伤的都好个七七八八,上周归队恢复训练了。”
路怀勋抿了抿下唇,“小邵……”
彭南接道,“小邵腿部做了个小手术,正在楼下复健。不过你放心,最晚年前也能正常归队。”
路怀勋缓缓闭了闭眼,话说得很吃力,“还是给你,添工作量了……”
彭南心里发酸,视线落在他空抓着的左手上,一瞬间又落荒而逃似的挪开了。
“我跟老冯商量好了,三倍的加班费。你知道的,雪鹰的经费是死的,你要想多留点钱换枪……”
路怀勋手腕一颤,他立刻说不下去了。
最有天赋的狙击手,即使是在这样虚弱的时刻也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眼神的异样。
辐射伤是不可逆的,路怀勋从一开始就知道。
从这只碰过核废料的手开始,未来可能会有很多不可预估的伤害,他也知道。
可就那一个转身的瞬间,他自己的命,和这片土地上百年甚至几百年内的生命之间,他的选择几乎是条件反射。
就像当时肖洪东毫不犹豫地扑上来一样。
路怀勋握紧左手,半句没提自己的伤。
“天气好的时候,带我去看看他吧……”他疲惫地闭上眼,又有一滴泪从眼角滑出来。
【作者有话说】
···开始自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