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待他何其不公,若是没得到,他能接受支离破碎的现状,装作痴聋。
听说卢蕤下狱,裴顗第一反应就是入大理寺,并求太子和父亲为卢蕤主持公道。
裴父对这种政斗不在意,只想着颐养天年,而且帮助卢蕤没什麽好处,萧家实力尚在,和裴家关系不远不近,为啥要得罪人?问太子,太子却说正是关键时刻,作为储君不便表态。
储君不能表态,还能去找谁?裴顗绝望了,这是他长这麽大第一次感觉束手无策,他恨极了这感觉,每晚做噩梦都能梦到曲江宴。
为此,裴顗和主谋萧错决裂,在裴父的斥责下,用太子赏赐的匕首,往自己手背上划了一道又一道。鲜血渗出,流遍草席,露出森然白骨,裴父被吓了一跳,请医生医治,并在之後打通关窍,让裴顗能够见到卢蕤。
一别重逢,一人衣着光鲜,一人却落魄至极。卢蕤背对着他,他双手握着监狱栏杆,手背上的血渗出,喊着卢蕤的名字,并解释这一切。
他想告诉卢蕤,我能救你出来——
但迟了,卢蕤的眼神又恢复到了多年前的冷漠,就好像同窗八年什麽都没发生,面前这人比陌生人还可恶,是始作俑者。
万念俱灰下,他被父亲强行拖出大理寺,过了煎熬几日,食不下咽,终于听到卢蕤出狱的消息。
进士出身被褫夺,卢蕤正待在净林书院疗伤。
他想见卢蕤,却吃了闭门羹,卢蕤派人告诉他,不想见他,以後都不必来了。
後来手背留下伤痕,会时不时发痒,裴顗固执地不去遮掩,他把伤疤看做是耻辱,一遍一遍提醒着自己再也不能为人鱼肉。
又看做勋章——和卢蕤一样的伤疤。
他就那麽过了几年,卢蕤去幽州,没告诉他,再往後一封信也没有。
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你真的,很讨厌我麽?你不是说你喜欢我麽?
再到後来,裴顗原本以为破镜重圆,一切又能回到从前,没想到卢蕤身边已经有了许枫桥。他只能感叹,世间诸般事,一步错丶步步错,没有破镜重圆的法子。
他也强迫过,终究是倒行逆施。
他把暴露的伤疤用黑皮手套盖上,原本选择划伤手背,就是为了时时刻刻能看见,而他也不怕被人看丶被人说。
现在盖上,倒是欲盖弥彰。
不过也好,只有他能看见了。
窗外泡桐花谢了,裴顗卷起竹帘,斑斑点点如银月色在庭中地砖流动。
他想起那句劝慰别人说的“为什麽要念念不忘,明明都已经回不来了”……
裴顗苦笑一声,世间诸般事难万全,世人推杯换盏如过江之鲫,有人弯腰谄媚,有人曲意逢迎,有人浑浑噩噩,无非是为了求利禄功名,生出许多迷障来。
少时不喜佛法太空,用佛法当做自己独身的幌子,事到如今,拿起一本《人本欲生经》,竟也能参悟佛法。
爱为秽海,衆恶归焉。痴心爱恋,言之哽噎,谓之爱也。
皇帝告诉过他,人生还长,说不定能遇见更合心意的。可裴顗却觉得,有时候,恰到好处的时刻丶恰到好处的人,因缘际会,年少慕艾,一见倾心,那种心动只要见过,这辈子便再难复刻。
唯有一点好,便是裴顗能时时回忆心里一隅不让人触碰的角落,他见过镜子完美无缺的样子。
尽管只存在回忆里,那也够了。
而後,他登明堂,佐幼主,私德无亏,刚正不阿。直言进谏,骨鲠难合,是世人眼里完美的庙堂忠臣,担得起《晋阳旧事》里的“忠绝”。
君臣融洽,两不相疑;国朝盛世,得此良臣。
赞曰:儒雅清显,荣盛两朝;有始有终,忠哉贤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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