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蕤释然一笑,站在泡桐树下伸直了脖颈,深深一嗅,那近似佛寺燃香的泡桐花香,丝丝缕缕传入自己的鼻腔。
莫名心安了很多。
这时有个人从身後抱住了他,宽厚的臂弯和厚重手掌,格外有安全感,他枕着对方的肩膀,贪婪地呼吸着与之混杂的气息。
许枫桥低下头,极尽温柔,擡起他下巴就是一吻。
漫长的吻结束後,卢蕤眼角还带着方才打哈欠的泪花,“回来啦。”
“嗯。”许枫桥蹭着卢蕤的头发,“等我回来梳呐?”
“是啊,头发太多,梳不动。”卢蕤这倒是没撒谎。
许枫桥给人梳头也有一手,不会拉得他头皮疼,也不会把头发揪成一团,顺着梳篦就下来了。
二人走到妆镜台前,卢蕤盘腿而坐,低头看着铜镜里自己的脸。比起两个月前,更红润了,也贴了层膘,没之前瘦得那麽可怕。
许枫桥跪在卢蕤身後,耐心地梳着头,手指尖不小心擦过卢蕤的下颌,索性上手摸了两把。
卢蕤:“好好梳。”
“好嘞。”许枫桥偷笑,又想起许元晖那句一语成谶的话——
“你强行要他燃下去,可以,但他不仅身子骨虚乏,就连心也漂泊无定。你要是真想救他,得把自己也搭进去。”
结果真把自个儿搭进去了。
“这几天睡得还好吗?有没有心悸,或者体力不支?许元晖给了我几张药方子,这些日子他不在,我帮你熬药。”
“睡挺好的,也不会莫名其妙心慌腿软了,估计是饭量上来了。”卢蕤掐着自己手腕上的肉,“我不能吃太多,万一胖了,腰带又得重新打。”
“吃呗。”许枫桥毫不在意,总算是把头发梳成一股,但想了想,要是编几个辫子会更好,又放了下来,“你本来就该多吃。”
“不行。”卢蕤对自己的要求还是挺高的,可他又不想割舍烤鸭,“以後你带我练剑,我也多锻炼锻炼。”
“好啊,你想练什麽?”许枫桥洋洋得意,又偷偷给卢蕤在脑後编辫子。
“练点儿简单的,强身健体的。”卢蕤把铜镜自架子上拿下,双手捧着,自倒影里看见许枫桥不怀好意的笑,“怎麽回事,你在我後脑勺干什麽。”
许枫桥噗嗤一笑,“没做什麽!别着急啊六郎,等等,马上就好。”
这时卢蕤一半头发已经扎到头顶,後半部分被许枫桥扎成两个辫子,汇入主干,在头顶挽了个发髻,这才把幞头下的撑子拿过来压上去。
黑巾子也裹了上去,从正面看,没什麽大区别。卢蕤用手一摸,“你怎麽给我编了两个辫子?”
“多好看啊,我之前在漠北的时候也有人给我编,这样一来碎头发就不会乱飞,反正这辫子也挺好看的。你头发多,我以後闲得没事给你多编几个!”
卢蕤:……
还好不细看是看不出来的。
上午清静无事,两个人就坐在廊下,什麽话也不说,“小桥”不知道从哪儿跑了出来,迅疾落入卢蕤的大腿间,窝在那儿就当是安家了。
卢蕤抚着小桥的毛,那猫竟然旁若无人地开始呼噜,舔着肉垫,时不时打哈欠,缩成一团毛茸茸。
“猫毛。”许枫桥自额前碎发掐下一根猫毛,“小东西还挺会掉毛的,一掉掉一地。”
卢蕤笑着不言,“一切好像都回来了。旧人,旧事,时隔多年重新浮上水面,又彻底消失无踪。我有时候觉得,天下就像逆旅一样,我们都是过客。”
许枫桥拍着他的背,下巴垫在对方头顶上,“殊途同归,此生何幸。”
生者为过客,死者为归人。
天地一逆旅,同悲万古尘。
他们就那样静默不言,又好像把这辈子能说的情话都说了个遍。
属于他们的未来还很长,哪怕天地如逆旅,他们也有彼此,能够相伴馀生,再不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