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已经死了,再追悔也没什麽用。况且,燕王一旦败了,陆修羽也是死路一条啊。倒是段闻野,说不定风头一过,还能留条性命。”许枫桥道,“只不过,肯定不能再待在京师了。”
“镜花水月,梦幻泡影。”卢蕤长叹,“有什麽是真实的呢?”
许枫桥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忧愁整郁闷了,擡起对方下巴,又是深深一吻。
“这是真的。”
下一刻,许枫桥让卢蕤的手掌贴在了自己跳动的心脏前。
卢蕤嘴角微微翘起,许枫桥好像无所不能,永远势不可挡,永远所向披靡,敌军听了许枫桥的名字便闻风丧胆,无不掂量掂量这位新起之秀的能力。
柔弱的心脏,和暗夜里旖旎情语,却是只对着他的。
也是最真的。
屋内,陆修羽胸膛不再起伏,原本凹陷的双颊了无生机,嘴角却浅浅向上勾着。
段闻野以为自己会痛哭失声,或者涕泗横流,但出乎意外,他没有。
他只是握着陆修羽已经失去体温的手,揉搓着陆修羽的掌心,又轻轻拭去陆修羽脸上的血。
陆修羽最喜欢干净了。
段闻野意识到,他好像从来没有回应过陆修羽隐秘的暗恋——一种被陆修羽称为“恶心”的暗恋。
他晕倒失去意识前,还记得眼皮上那一个浅浅的吻。
很轻盈,又很沉重,沉重到花光了半生的气力,终于敢把爱欲宣之于口。
他喜欢陆修羽麽?段闻野回想着,搜索着二人共处的片段,仿佛每一次来自陆修羽的邀请或者示好,都被段闻野冷冷拒绝。
又或是公务太忙,忘了。
陵霄为什麽会喜欢我呢?我真的不喜欢陵霄麽?
段闻野一遍遍诘问自己。
陆修羽说等自己成家没等到,段闻野,你是为什麽不想成家呢?
段闻野捧着陆修羽的脸庞,心里隐藏的角落像是被海水一遍遍冲刷,要把坚硬的外壳冲得粉碎,露出里面最柔软的部分。
“令声,今晚记得来啊,我温了壶酒。”
“今日休沐,要去踏青麽?”
“上巳啦,一起去曲水流觞吧?”
“终南山的佛寺……一起转转?”
……他是怎麽回答的呢?
“不了,今晚值夜。”
“休沐想在家休息,外面人挤人的,没意思,不如看会儿书。”
“你去吧,太子找我有事。”
“我不信神佛,一听见和尚念经就头疼。”
为什麽陆修羽一接近他,他就害怕甚至躲避?
为什麽不想成家呢?一开始是因为兄丧,那之後呢?
段闻野干涸的眼角终于有些蒙蒙水意。
他把别人的评头论足当做对青楼头牌似的评点,厌恶,躲避,却自傲于那双与衆不同的眼睛能吸引陆修羽的青睐。
能长成你喜欢的样子真好啊。
陆修羽始终有着世家大族的底气,又那麽遥远,虽是个异乡人,但能依靠过人的文采,被人说是有“陆机遗风”。
永远衣冠楚楚,永远雍容有度。
段闻野只是为了和陆修羽站在一起,就花了十七年的时间,钻研经史子集,培养仪容仪表,被人说是附庸风雅也毫不在乎。
我怎麽配被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