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燕王回到起居室,揉了揉酸痛的眉心。江妃看他状态稳定,只身踏门而入,自作主张点燃了博山炉的熏香。
“你啊。”燕王忽然发话,如虎啸般,吓了江纯苹一跳,“都是你惯的。”
江纯苹这下知道丈夫气已消了,“你还说我,你不也惯着。夜来不喜欢舞文弄墨,非要骑马射箭,你呢,直接带着她去城南校场,让她和军营里那些男人打交道,我怎麽说都不听。”
“夜来毕竟是我唯一的女儿。”燕王只有在江纯苹面前才会露出些许疲惫,靠在了她跪着的膝盖上,“我怎麽能不为她打算呢。”
江纯苹柔荑般的指节拂过李齐光的发梢,“我知道,我都知道。对不起,阿光,我没能……没能为你诞下长子。”
“你又来了。”李齐光眉头一皱,“你身子本就不适合生育,夜来也是早産,要不是从小养着,强身健体,哪会有今日。”
“我……”江纯苹知道李齐光与她成婚多年从未在意过这些,他们青梅竹马,在高祖还没有起兵入中原的时候,李家不过是个军户,和隔壁的农户江家常常一起摆桌吃饭。
那时候李齐光的想法很简单,拼命赚军功,然後向江家提亲,後来高後想为他求娶兰陵萧氏女,被他以“所思在远道”的原因拒绝了。
江纯苹一直郁结在怀,没有帮到李齐光。
“那时候多好啊,一切都很简单,没想过还能有今日。一旦掺杂了利益啊丶是非啊,就都不单纯了。苹儿,小妹不在了,兄长也不在了,高後嫡出的几个孩子,就只剩我了。”
江纯苹叹息,“阿离不是还在呢。我们什麽时候去京师看看阿离……”
“没有阿离了。”李齐光示意江纯苹不要再叫太後的小名,“只有太後。皇兄驾崩,京师都没有喊我回去的意思,我连兄长最後一面都没见到。”
“你得守着幽州。”
“可我……累了。夜来长大了,她是女儿,高後破格给她郡主,可那又有什麽用?郡主不能开府,法理中能开府的只有世子。世子年幼,我是真想让夜来接过我的幕僚,等我死了,她抡不动刀了,就让世子来。我们这一支,世世代代……”
李齐光说不下去了。
他想回家,这是人之常情。
但他是燕王,要镇守燕地。如他所说,一旦沾染上利益和权力,一切就都不单纯了。
“我今天,看见一个道士,很像妹妹当年拼死护着的孩子。”
江纯苹道:“前朝末帝唯一的儿子?”
李齐光有个同胞妹妹,名为李媞,在高祖入关後,被安排着嫁给了傀儡皇帝萧憬。李媞没有生子,却爱屋及乌照料对方唯一的儿子。
兄长登基後为了消除隐患,将末帝族诛,全府上下一个活物都没留下。
後来那一片怨气甚重,请了高僧做法,好久才平息。
李齐光肉眼可见地颓丧了下去,“我忘了,那孩子早被兄长斩草除根。阿媞为此竟怀恨在心要杀兄长,而後被即位的新皇逼迫自尽……苹儿,我们家为什麽会变成这样?”
江纯苹无奈摇了摇头,“都说帝王家难有真情,先帝的确是……过分冷峻了。诶,你说那孩子和前朝末帝很像?那他跟你说什麽了?”
“他说东南处有怨气,猜测是新下葬的地方风水不好,建议我完善袁舒啸的丧仪,再挑个风水宝地,我已经让他去做了。”
莫名其妙的道士,莫名其妙的建议。但李齐光一直都信这些鬼神之说,江纯苹也不好说什麽,“那就这麽办吧。袁舒啸确实可惜了,再怎麽说也是功臣。”
燕王心里究竟还是不甘的。
反抗的代价是死。
怀璧其罪,李齐光总觉得下一个要轮到自己,小皇帝和亡兄太像了,牵涉到自身权力绝不会姑息。
萌动的反叛之心连带着此前夺嫡失败的不甘,这些情绪日复一日折磨着他,若非妻女,恐怕早已失控。
李齐光绝不会坐以待毙,他宁愿轰轰烈烈一死了之,奋力一搏,也不愿当阶下囚。
只是唯独放心不下江纯苹和李夜来。
“苹儿,以後无论我怎麽样,你都要和夜来好好的。世子长大,就是你们的依靠。”
江纯苹不知为何泪盈于睫,“我还等着和你一起含饴弄孙呢。”
“好。”
许元晖忽悠完燕王,直接去公廨找卢蕤去了。
四周还很乱,阿福收拾着这独独一间给卢蕤的屋舍,点头哈腰的,满头大汗。卢蕤自己吩咐了会儿,就坐下品茶,顺便想想接下来该怎麽办。
“府衙那边,我听李长史说了,已经给兰师妹安排好了住处,择日将会面见郡主。悲田坊的话,现在兰师妹手下得力的都在那边。霍家寨男男女女的人数衆多,颜参军也忙着登记造册,忙得不可开交。只是程玉楼,你怎麽安排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