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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第2页)

“你为什麽不开心,跟妈妈讲一讲。”

“反正你们也不会接我回去……”蓝文心擦擦眼角,“我的手表快没电了,不想聊了!”

他挂断电话,垂着头横冲直撞,撞上站在拐角的韩以恪。

蓝文心闷哼一声,并没有立即退开,他的脸贴着韩以恪胸膛,用非常决然的语气告知他:“我再也不会来了,我要回家!”

“我的电话是189635……”蓝文心报一半,不太记得,低头点开电子手表的通讯录,把後面的数字报全。

他接着说:“但你不用告诉我你的号码,我妈妈说,除非自愿分享,每个小孩都要死守自己的秘密。况且,如果每个人都要我存他的电话,那我的手表早就坏了!”

韩以恪见过很多自以为是的人,例如他父母,天生一对的自恋型人格,每天想办法如何拔高自己,踩死对方。韩以恪夹在两人之间,习惯放低姿态,蓝文心也自恋,但也许是因为他讲话的时候总低着头,韩以恪总觉得他像一只美而自知的蝴蝶,在他面前飞来飞去炫耀翅膀,其实非常容易拿捏。

“187460……”韩以恪语速很快地报自己号码。

蓝文心气呼呼地往手表里输数字,输到最後两个数字时,面板跳出他的电子猫因为肚子饿离家出走。他惊呼“不好”,绕开韩以恪走了。

韩以恪低头,胸前点缀着两滩水痕。

蓝文心对抗世界的方法没有什麽技巧,就如关在玻璃盒里的蝴蝶,一味地撞玻璃,弄得翅膀破损。蓝文心练完琴就缩在房间,不吃不喝,和节拍器没有差别,倒是没有忘记给电子猫喂食,每天透过手表给母亲发体重记录,以此抗议:我在这里过得一点也不好。

韩以恪经常见餐桌上有一份不曾动过的饭菜,从白天摆到晚上,招惹苍蝇,最终被他清理掉。

某天早上,韩以恪经过琴房,听到关海说:“这段弹错了。”

“我没有弹错,渐弱再渐强,‘la’这里我特意拉长了弱音,为了突出渐强感。”

“文心,你妈妈说你不肯吃饭,是这样吗?”

“……我没有胃口。”

“嗯。那麽你觉得你软绵绵地弹出这段旋律,我不倒胃口吗?”

蓝文心不再反驳。

关海冷漠地说:“继续走这段,力度加强。”

韩以恪靠在走廊墙上,听蓝文心将一段旋律重复弹了302次。

他没有绝对音感,听不出每段弹奏有多少区别,但蓝文心有,韩以恪猜想他在承受双倍痛苦——对的时候被否定,不对的时候更加被贬低到谷底里。所以韩以恪总是听到蓝文心结束练习後,躲在走廊尽头的洗手间哭。

蓝文心站在洗手台前,用洗脸巾挡着脸,手腕有两道红痕,不像是戴表的印痕。他倾低头,哭腔抖震,所有抽泣掩没在毛绒纤维里,那条洗脸巾从来没有晾干过。

八月上旬的某一天,一场夜雨再次光顾,雨季快结束了,意味着夏天快结束了。

韩以恪躺在床上,不再沉迷于憋气练习,他听着窗外瓢泼的雨声,拆开一只纸蝴蝶细细打量,上面画着粗糙的五线谱和谱号标记,几个音符凌乱地跳在线谱上,越往上走越潦草,好像写了满纸的愤怒。

韩以恪正打算拆另一只,听到房门被敲响了。

门一开,蓝文心似曾相识地低着头,张了张唇,欲言又止。

天空响过一道闷雷,韩以恪不等他开口,已经拉开了门缝。

蓝文心没进去,看着脚尖说:“我明天回家,我不会再来学琴了,我这次是认真的。”

“你也走吧,你不可能让他满意的,老实说,我觉得我已经很有天份了。”蓝文心又在自恋,韩以恪逐渐接受他这种说话风格。

“回家以後,我不可能随时接电话,一个暑假过去,也许我其他朋友着急联系我,如果错过你的电话,你就晚点再打一次。我每天都有很多事做,早上喂完猫,要带它去种菜丶上课,照顾它的心情,基本上让它逛完公园,手表就没电了……但如果你要打电话,我大概每天会给手表留10%的电量。”

韩以恪默默听他忙碌的日程,满满当当,简直比大明星还有排场。

蓝文心最後问:“你有什麽想对我留言的?”

“所以你今晚要借宿吗?”韩以恪说。

蓝文心顿了顿,侧身走进房间,躺在大床左侧,闭上眼,今晚不再想象海,他已坐上诺亚方舟,准备远行了。

韩以恪在他身边躺下,两人隔着十厘米的距离,他没有想到蓝文心会率先叛逃,留给他一只船桨就全身而退,剩他一人在狂风海啸中自救,可以说死了都没人知道。

幸好,韩以恪对痛苦已经相对麻木,如果要和每时每刻都在哭的泪人一起解决困难,心情想必会更加煎熬,他决定原谅蓝文心的离开。

不过,主角在临别之前总要吻别,韩以恪轻轻撑起身,凑近蓝文心。他对将来没有任何美好的幻想,不会想象重逢,也不会将希望寄托于拨通剩馀10%电量的手表。

他只记住这一刻,和蓝文心鼻尖贴上鼻尖的这一刻,期待这一刻化作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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