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来?我还有什麽未来?
忽然感觉意兴阑珊,于是随口答道:“我已经能看到那最末的日子,回到日本之後,我会搬去养老院,在那度过最後的时光。”
闻言,青年又显露出那种陷入沉思的表情,这次思考的时长明显要久过上一回。
我静静地看着对方站在那里思考,我倒是要看看对方又有什麽新的“好点子”。
半响,青年擡头环顾四周,状似随意地说道:“这个房间一直都没人住,中田教授想住多久都行。”
。。。。。。你什麽意思?你在可怜我?
“你就不怕我死在这晦气?”语带挑衅地询问道,一部分是真心不满,一部分也是希望对方知难而退。
我不配继续留在这里,我的结局应该是安静地消失在某个角落。
面对话语中的不善,青年依然没有看我,语气冷静得接近漠然,姿态坦然地陈述道:“这栋宅邸已经见证不止一位克莱蒙德的离去,我们才刚送走一位。。。”
讲到一半,对方忽然停顿,接着话锋一转:“哎呀!不好意思,我说了些奇怪的话,请不用在意!”
讲到最後,青年还很不好意思地笑着挠头,看上去一副天真单纯的样子。
我看着对方的又一次表演,心中无奈地暗自叹息:
但是,我并不是你们中的一员。。。
“你是个好人,你确实是正义的夥伴,我不配你的好意。”果断地摇头拒绝道。
见我拒绝,青年忽然上前几步,走到椅子的左前方,然後。。。
青年单膝下跪,如同骑士觐见君主的姿态,因为视线变得低于我,他需要稍微擡头仰视坐在椅子上的我。
“。。。你在做什麽?”惊骇莫名地看着对方道。
青年维持着那个姿势,自顾自地讲道:“爷爷不止一次地告诉我:中田正义是一位英雄,如同圣乔治一般的人物;英雄不该独自走完最後一程,请允许我做一个微不足道的同路人和见证者,我愿与他一起见证那最末的日子,爷爷肯定也希望我这麽做。”
。。。。。。听完这番话,心中完全没有任何想法与情绪,大概是已经不晓得应该如何反应。
我凝视对方脸上的郑重,我甚至在对方眼中看见几缕狂热,再加上这个充满戏剧效果的姿势,整个场面看上去就像是某个戏剧的顶点。
心中暗自吐槽:可惜,又是一个被骑士小说毒害大脑的青年,脑子不太好使,克莱蒙德家族的未来真是不容乐观。。。
我必须收回更早的腹诽,你演戏还是有一套,认真起来还真像那麽一回事。
我终究是参与对方的表演,成为这场戏剧中的一部分。
我朝着青年伸出左手,无言即是默认,对方象征性地握住,然後顺势起身。
起身的时候,青年似乎想起什麽,忽然小声惊呼:“啊!一不小心就忘记时间,我刚才是偷跑出来,我必须回到楼下大厅。”
闻言,嘴角一抽,感觉对方貌似有些不靠谱,我到底为什麽会有对方很靠谱的印象,先入为主的观念果然要不得。。。
青年语速飞快地询问道:“中田教授一起来吗?大家都聚集在大厅。”
“晚安,伯爵。”不假思索地拒绝道,同时提出道别。
青年此时已经走向门口,开门的同时,他背对着我说道:“我叫Justice,你可以直接称呼我的名字。”
。。。Justice?(正义?)
你还真是人如其名,嗯?等等,这个名字的开头是J。
反应过来之後,我急忙开口追问道:“那封邮件与机票来自你,为什麽?”
青年脚步一顿,他此时已经打开门,一只脚踏出房间。
青年扶着门框,背对着我说道:“这只是我的私人揣测,但是,我认为:爷爷一定希望中田教授来送他最後一程。”
在我回复以前,青年紧接着道:“我还有事,晚安,中田教授。”
言罢,对方头也不回地离开房间,同时动作轻柔地带上房门。
房门闭合以後,我注视棕色的房门,回忆今晚整场对话,感觉就像是。。。面对“正义的审判”:
一生对错被放置在天平上称量,被各自赋予相应的奖赏与惩罚。
当然,後者明显是要远多于前者,应有的惩罚在未来等着我。
他哪里是正义的夥伴?他根本是我的审判者,他还会是我的行刑官。
至于那副下跪姿态,难理解的古怪行为,至多不过逢场作戏,信以为真才是愚蠢。
收回视线,转头看向桌上的天鹅绒盒子,盒子此时保持打开的状态,其中的钻石戒指自顾自地散发光辉丶看上去是如此醒目。
也许,大概,理查德对我的感情,最後便是爱恨交加,不晓得这二者之中,哪个更加占据上风。
我希望是前者,理智倾向後者,否则,理查德为什麽要留给我这两件物品?
啪,用力合上盖子,戒指终于消失在视野范围,眼不见为净。
小心翼翼地收好盒子,以及之前被撕开的信封,上面的字迹大致吻合信件,多半是理查德亲手写下的字迹。
信封与信件明显不是一个年代,旅游计划应该是最近几年才被放进信封,理查德大概提前早有预感,或许是在杰弗里。。。。。。
收拾妥当,我擡头的时候,恰好看见面前镜子中的人。
因为长期的室内工作,加上遗传自裕美的娃娃脸,镜子中的人看上去远远年轻过同龄人,完全没有白发与皱纹,看不出来已经退休两年。
健康方面却是不乐观,标配的高血压与高血脂,一系列其他小毛病,这里以及那里;最重要的是:血管性失智症已经开始影响我,我就算再活十年,十年後也只是一个会呼吸的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