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建
“放我下去,你们离开……”荼京盛的话音从未像这般无力过,他擡头看向严贡,还有他身後的一衆人,几乎有些恳求的意味。
严贡深深看了他一眼,而後视线透过飞船的挡风玻璃投向空中,他似乎是在对荼京盛说,又有些不像。
他说:“……我们全靠你了。”
——“荼院士,我们全靠你了!”
这声饱含信任的低语忽然时间回溯般再次响起,一切清晰得都仿佛刚刚发生。
那时他们刚刚来到埃奈达,被抓去的严贡逃脱出来给他提醒,而眼下,他们只需要一句话,便能重返地球。
——这也是他这麽久一直在努力丶一直在期待的结果。
“荼院士,您是大科学家,地球上还有很多工作等着你去做。灾难後,地球需要有足够威信和才干的人来领导它的重建,不光是我们……大家都需要你啊。瘟疫的危急时刻,不是你提出了去荒岛上避难,这才救下我们这些人吗?”
“是啊,荼院士!”
“荼院士……”
“您真的要置我们这船人的性命于不顾吗?飞船再回去无异于羊入虎口,您不想走,但我想回家啊!”
荼京盛抓着驾驶员的手逐渐用力,那名驾驶员痛得眼泪都要掉出来了,不禁也跟着小声道:“荼……荼院士……”
荼京盛的手松了一些,驾驶员的心也顿时松了松,他看向荼京盛,正想出声劝说,却发现他整个人都在轻微地颤抖着,眼底布满血丝,在长睫投下的阴影中显得有些狰狞。
终于,荼京盛放开了手,手指如脱力般从驾驶员的肩上滑开。
几分钟後,飞船调转方向,继续朝着远离地面的方向前行,很快便驶入了无垠宇宙。
一路上,飞船中的人们透过窗户沿着沿途的一切,即使在漆黑的宇宙之中,他们却能欣赏着远处经过的星球而欢谈出声。
笑声与讨论声充斥了整个船舱,明知回到地球,迎接他们的或许是陌生,但在归家途中,人们却总怀着一种强烈的期待与忐忑;一场惊险又荒唐的闹剧结束,而他们的回归将是再一次新生。
很快飞船穿过埃奈达的九颗系星,朝着远处那颗巨大的碧蓝色星球驶去。
荼京盛透过舷窗望向後方远去的星系,一时间有些移不开目光。
*
回去的人暂时留宿在国外一个研究院,那里是荼京盛和严贡前去荒岛前最後停留的地方。
飞船就停在研究院内的广场上,引来了不少人围观。
经过了解,荼京盛才得知那些人都是在那场疫病中幸存下来,获得了免疫的人。
他们在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离开後,终于抵抗不住压力,放弃了躲藏隔离,转而四处寻找生还者。
他们心如死灰,寻找的途中毫无防备地踏足重症地带,却意外地没有感染疫病,或感染後症状很轻,数日後就自愈了。这个现象在被一个幸存的医学研究人员发现後,迅速地从那些痊愈的人身上抽取血液,给一些还未患病的人员进行注射,成功救下了许多人。
幸存者们在研究院建立起紧急避难基地,并通过网络联系世界各地的其他幸存人员。很快便得到了不少呼应,在各大洲的各个角落,一个又一个幸存者基地在萌芽。
一段时间後,瘟疫终结。那仅存的星星点点的文明便在世界各地又燃烧起来,活动范围逐渐扩大,不多时,各种水电供应都恢复起来,重要的岗位上都临时替上了人。
而由于瘟疫,一些地方的基础建设因没能及时得到维护而毁坏,也在灾难後逐渐重建起来。
现在待在研究院里的可不止那些研究人员,还有衆多形形色色的人,在听闻飞船上下来的这些人讲述他们的惊险经历後,不少人将信将疑,偏要找这些人中最负盛名的荼京盛认证。
然而这位举世皆知的年轻科学家却似乎并没有他们想象中那样好相处,自下飞船後就没见他笑过,跟谁说话也都是应付似的回答几句,而後便自顾自离开。
有些人以前没见过荼京盛,只以为他就是这样孤高自傲,等人一走就开始嚼舌根子。这些话被人群中的赵琦看到了,赶紧跑过来解释:“荼院士很好的,他对我们一直很和善,现在这样只是因为发生了一些事。”
“什麽事能让他这样?连回来都不值得高兴吗?还是说他更喜欢在那里的生活?”
一个穿着褴褛的流浪汉侧躺在自己铺的垫子上,一手撑着脸,眼睛四处乱瞥,他们这些人向来是不吝啬谈论别人的遭遇的,毕竟与他们而言连吃饱睡暖都是奢侈了,寻点乐子又何妨呢?
“不是的,他……”赵琦闻言一下子急了,朝着荼京盛离开的背影瞥了一眼,张口就要辩解。
然而这时却有人笑嘻嘻道:“刚才有人不是说你们都被换了记忆,在那里有了新的‘亲人’吗?难不成荼京盛是把他‘老婆’丢哪儿了?”
“哎哎哎你别说,我看还真有点像呢,我见之前一家夫妻吵架,男的被女的甩开後就一个人坐大街上喝酒呢,我叫他他也不应,那神情就跟荼院士现在一样!”
“害,什麽院士啊也不过是普通人。只是没想到替换记忆这麽玄乎的事都能发生。要是能让我也家庭美满,谁还想回来啊?”
那名流浪汉说着撑着身子坐了起来,和周围几个看客一起聊起了他先前睡大街时的见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