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检查指标自第一次检查起就一直是正常的,也确实是不是有一些症状反复,只不是“时不时”的频率越来越高而已。
所有证据都证明他身体正常,却只有他能感受到自己距离一个“正常人”越来越远,无论是身体上还是精神上,他都像一个怪胎,与周围一切都格格不入。
没有人相信他是一个濒死之人,直到不久後他的症状真的开始在身体上表现出来。
“小莫,你相信我们。我和俞阿姨一直都把你视若己出,只要你不放弃,我们也绝不会放弃你的。”老翁字字沉重。
言罢,跟着医生就要去前台缴费。
“不用了。”一道声音将他的脚步拦在了原地。莫辞从长椅上站起来,黑白分明的眼眸定定地看向他,声音平静:“顾叔叔,钱你们留着生活,不要再管我了。”
“小莫!”
莫辞却道:“我每次回去都能听到邻居的闲话,他们说你们命苦不幸,有那麽多孩子,你们偏偏选了我。我不会说话,不懂人情世故你们也从来不觉得我奇怪。可是邻里的闲话怎麽一天比一天多呢?你们就没有过一天感到厌倦,感到後悔吗?”
“小莫,我们自从收养你,就从来没有想过後悔啊。”
“可是我後悔。”
他嗓音清冷得仿佛在讲无关紧要的琐事,视线片刻闪避了一下,再看向老翁时却像一洞深潭,只望一眼便觉寒凉刺骨。
“我後悔当初跟你们走,後悔过无数次。我……我听不惯那些人的闲言碎语,我对不起……我不想回去了,我们就此别过再也不见好吗!”
“你……你丶你怎麽能!——说出这样的话……”俞阿姨擡手指着莫辞,指尖几乎颤抖着发白,她擡手就朝莫辞扇去,却在即将碰到的前一刻又退缩了,指掌震颤着无力垂落,平生第一次通红的眼眶中没有流出一丝泪来。
莫辞其实更愿意那巴掌扇到自己的脸上,他一动不动,垂眸盯着地面。
忽然他听面前的老妇缓缓道:“小莫,你想家吗?”
莫辞整个人都微不可察地僵了一下,仿佛有什麽记忆深处的东西被提起了一角,浮出水面。
老妇似乎是极轻地叹了口气,闭目,转身。
“那就去吧,去找你的家吧……”
一直看着老夫妇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莫辞才找回自己的知觉,垂在身侧的指尖泛着麻意。
那名医生在旁边目睹了全过程,此刻却也无奈叹气,摇头道:“何必这样。”
後面莫辞又在医院困了将近一周,终于在第三天的时候检查出了身体状况的异常。这次异常像是打开了一个泄洪口,紧接着所有指标都在短时间内接连偏离了正常水平。
“你的身体器官都已经开始出现异常病变的趋势,加上之前的那些症状,我们几乎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你要做好最坏的打算,从现在来看剩下的时间可能最多只有一个月了。”
若是换作其他患者,指不定会质问医生“你们不是说会救我的吗”,可莫辞在得知这个消息後却意外地有一种放松下来的感觉。
一锤定音,终于不再是只有他一个人知晓的煎熬。
後面的几天,莫辞愈发清晰地感觉到身体上的日益衰弱,这感觉就如同将他绑在刑架上每天鞭笞以提醒他的死期。
每过一天,没有多活了一天的庆幸,而是比前一天更甚的恐惧,那种恐惧如同倾巢的蚂蚁般一点一点地啃噬着他的心脏。
一周後的清晨,莫辞没能就着生物钟醒来,让他从昏迷中惊醒的是一道自走廊传来的争吵声。
“你以为你是科学院的就高人一等就能草菅人命吗?走走走,这里是医院,这里不欢迎你!”
“不是——我只是想找志愿者参加实验,又没强求。你不能让我问问他们的意见吗?”
“哼,会接受做你这种荒唐的实验就怪了,你不能去找只猴子吗?再说这个点患者都还在休息,哪里容得你胡来!”
“都说是休息时间了,你作为值班医生不还在这里大声喧哗?”
那名医生被噎了一下,脸色顿时变得极差,却还是不得不收敛了音量,冷冷道:“反应这里不欢迎你,还请你另寻他处吧。”
荼京盛皱了皱眉,似乎很不理解他这种动不动就赶人的行为,解释道:“你就让我宣传一下,这种芯片移植以我们研究院的技术有百分之六十以上的成功概率。而且我已经在动物身上试过了,只是想确认它在人类身上的效应,如果我这个实验成功的话就算脑部病变的患者也能救回来,最好是那种快要不……”
那名医生冷笑了一声,打断了他的话道:“不是你这也太能编了吧,有这精力还不如去攻关国家前沿技术。不陪你闹了,慢走不送,我还要去巡视……”
他说着转身朝一侧的病房走去,谁知话未说完,馀光就瞥见旁边一间病房门被从里面打开,一个穿着病服的人影从里面撞了出来,脚步不是很稳,从他身边掠过时很明显地晃了一下,却没有片刻停留,径直朝着他身後的方向道:“我参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