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话筒
初秋,学期刚开始。天气虽然凉快下了一些,但依旧浮着一层散不去的热气。
留学生公寓,几个中国学生围在厨房里,各种锅碗瓢盆摊在厨房所有能称之为平面的地方,小桌子丶竈台丶货架,甚至是其中几个学生的手掌。
“我真的拿不下了呀!”
一个高瘦像挂衣架的男生一只手拿了三只碗,每个里面都装着形状颜色不明的酱料;而调酱料的那一组几个还试图往他手里塞更多的碗。
挂衣架转头想找其他几个负责打下手的学生来帮他,却发现其他人早就从厨房里逃之夭夭了。于是他也扔下碗,脱身也去客厅里。
学校周围找不到一家像样的中餐厅,留学生们深受其害,自发组织了几次做饭活动,留子们或者提前到“主办方”公寓里做饭,或者自己带些菜去凑。
像挂衣架这种不会做饭又想蹭饭的几个,就提前约好了到“主办方”的公寓里来装模做样,滥竽充数,等到晚上浑水摸鱼加入聚会。
“我们在进行其他的筹备事项,”一人解释,“在统计谁今天晚上会来。”
这显然是微信上几条消息就能说清的事情,明显是假装有事。不过挂衣架很快加入其中,也坐了下来:“听说今天虞会来?”
此话一出,客厅里的其馀人全都擡起头来:“真的吗?”
“对啊,虞前雪,我和他一个组的,他说这次会参加啊,而且还说还会带一个人来。”
聚会虽然是他们大学的聚会,但带校外朋友参加再正常不过。比如现在到的几个就有些属于是“家属”。
“他带谁?女朋友吗?”
“不会吧?他在学校外面有对象?”
“朋友吧,他每条ig我都看了,没见过有女生啊?”
“不然,你打个电话看看?”
“他不一定接的,他可能还在卷,”挂衣架嘴上推脱,实则已经拿出了手机,“我打打看。”
不过虞前雪的电话竟然反常地很快接通了,挂衣架愣了一下,试探着问了一声:“喂,虞前雪,你下午,什麽时候来这边?”
电话那边沉默了几秒,然後传来一句带着笑的男声:“我也不知道,不过,看起来他好像做不出饭的样子。”
没等挂衣架再问,电话里又传来了虞前雪的声音,竟然也像在笑:“没有,别理他,我们下午差不多三点半就可以到,谢谢你。”
虞前雪之所以没能亲自接电话,是因为他正在做饭。
为了下午去参加留子的中餐聚会,虞前雪按道理也应该做几份饭带过去,于是他早就到中超买了各种做饭的材料冻在冰箱里。
不过,显然,虞前雪的确如季涯所说,是做不出饭来的。
他把一条鱼按在砧板上,动作夸张得好像这是条在努力挣扎的新鲜活鱼,而不是早就硬邦邦的冷冻鱼。
老外卖给他的鱼没有刮掉鱼鳞,虞前雪只能自己处理,他拿着刀,动作也不知道是要刮鳞片还是拍黄瓜。
季涯站在一边,想笑但又不敢笑得太大声,虚捂着嘴,眼睛盯着虞前雪操作。
如果只看虞前雪的脸部表情,会以为他在实验室进行什麽化学反应试验,严肃而专注。
但实际上,他只是从这条冷冻鱼身上刮了零星几个鳞片下来而已。
据说中国的留学生出国之後,都会自动解锁一项血脉里潜伏的技能,做饭,能从完全没做过饭的厨房小白直接晋升成大厨。
但虞前雪做什麽事情都比别人快,出国一个月就直接跨到留子们共同的最後一步,瞎凑合随便吃。
虞前雪的烹饪核心是熟了就行,调味技巧是有盐就好。
季涯甚至觉得,如果把虞前雪的做饭过程录成短视频,传到视频网站上,说不定还能小火一把。
毕竟,像虞前雪这种能把番茄切烂之後才发现番茄是有皮的,也是独特得有些天才了。
虞前雪又刮了两下,侧过身看了季涯一眼。虽然他什麽都没说,但季涯很识相地走过去,拿过虞前雪手里的刀和鱼。
“我来吧。”
虞前雪立刻呼出一口气,站直了身子,退後一步撤离了战场,转身打开一边的水池洗手,顺带指点季涯:“那就交给你了,冰箱里还有半只鸡,如果能做的话也可以做了。”
季涯回头看了一眼,问他:“你是不是就等着我说这句?”
“当然了,”虞前雪洗完手,拿起手机站到冰箱一侧,笑着回答,“不然为什麽他们之前举办那麽多次我都没去,你来了我才敢报名。”
虞前雪当甩手掌柜的态度格外坦然,甚至还有闲心举起手机摄像头准季涯:“我给你录像,发到油管上,‘eseHousehusband’。”
虽然留学没有让虞前雪学会做饭,但非常显着地提高了他拍摄短视频的能力。
两人不仅异地,而且有完全昼夜相反的时差,很多时候连视频电话也打不了多久。于是两人就留言发大量的消息。
原先,季涯和虞前雪因为太熟悉,交流的时候会自动略去很多内容,只要一点示意就能被对方完全理解。
但虞前雪出国之後,两人反倒开始事无巨细地向对方汇报一样展现各自生活的每一处细节,仿佛这样就像他们依旧参与了彼此一切的生活细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