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阳从口袋里摸出那枚雪绒花胸针,放在唇边吻了吻。
当天中午,天气状况十分好,向阳不想错过这个难得一遇的好机会,便主动提议趁此机会出发,等到c4营地再休息。
向导确认好此时的风向,点头答应下来。
但很快向阳就为自己的提议而後悔。
在海拔七千九百米的c4营地里向阳开始高反,头晕眼花,但神志尚且清明,他乖乖吸着氧气,听向导难听的劝告,却仍表态自己能坚持,不想放弃。
毫无悬念地,向阳再次遭到向导更严厉的批评。
其实向阳这一路走来早就超过了他先前遇难的海拔,但自己还是不死心,不满足,他不想错过这种千载难逢的机会,更何况胜利就在眼前。
向导终究只是个拿钱办事的,对于向阳这种亡命徒也没别的法子,只好顺着他来,不过为了避免意外真的发生,他转而去跟向阳的步伐,并时刻注意向阳的状态。
到八千两百米时,风速达到三十八米每秒,向阳的肩膀也早已疼得麻木,只觉一阵天旋地转,他的眼前开始发黑。
万籁俱寂下,向阳忽然听到自己的心跳和大大小小的呼唤声,它们源自于自己的哥哥丶妈妈丶杰克,以及伯恩。
向阳摸了摸心口,那里却空无一物,茫然中他问道:“我该回去吗?”
自然无人回答。
向阳突然觉得好累,甚至疲惫的再也挪不动腿。
风雪迷眼,他好像被裹挟到另一个空间,这里只有他与天地,但他不知自己为何物,更不知自己该去何处。
时间无声的飞过,他仿若天地间的一缕黑影,又好像只是飘在空中的一双眼睛,仅此而已。
向阳无来由的有些害怕,却仍然佯装镇定,问:“我是谁?”
一阵死寂。
就当向阳以为自己死了的时候,倏地风雪开始狂吼,暗夜席卷而来,无数双绿色的眼睛包围着他,觊觎着他,令向阳无法摆脱掉那股刺骨的监视感。
模糊间他听见有声音传来,空旷地像是雪山开了口。
“你为何来此?”
向阳像被突然抽去了灵魂,只剩一副躯壳,对一切外物毫无反应。
“不知。”
“你可知这里是何地?”
“不知。”
“那你想要何物?”
向阳滚了滚喉结,口水却一下掉进他的肚子里,又传来深远的回音,“我想请你们把我还给我。”
在意识到自己失去心跳的向阳缓缓闭眼,但竟然出奇地,那被无数双眼睛紧盯的不适感浑然消失了,与此同时,这方离奇的天地也似被突然抹去了痕迹,逐渐开始消散,仿佛这只是他构想的一副画面,等自己闭上眼就又来到另一个空间。
向阳猛地回过神,睁开眼。
前面的老师见身後的人迟迟不动,于是拉了拉牵引绳,问他还好吗。
向阳的心脏咚咚跳,刚才自己是睡着了麽?
还不等他再细想,绵软的双腿宣告自己的体力已经告罄,而那种劫後馀生感开始蚕食他的健康和勇气。
在意识到自己可能真的与登顶珠峰无缘时,他颤抖着用尽全力往上爬了几步。
向阳从兜里掏出一张彩纸,将它牢牢捏在自己厚重的手套中心,再缓缓擡起坚硬的胳膊,张开五指,里面的东西立马被风卷走,一眨眼就不见。
他缓缓跪下,双手合十无比虔诚,看样子像是一位忠诚的香客在祈求,实际上向阳的大脑却是一片空白,印不出来任何字句来供他向上天索要些什麽。
也正因如此,他才如梦初醒般再次睁开眼。
混沌时分向阳想起伯恩曾经告诉他,他因为一个梦去认为宇宙里存在过很多个他。
而今,向阳也因几段不知真假的对话,开始顿悟生死一瞬间呼啸而过的数十年,在这当中,自己的双眼便是掌握万物运转的开关,当他睁眼,便是世界,闭眼即是时间。
天地万象远,唯心不变。
向阳突然不再纠结是否登顶,因为他发现当他闭上眼,去遵从自己的内心,不再抹杀他的想象时,自己已经凌驾于山巅。
他挣扎着喊住向导,主动放弃了继续登顶。
比起征服本就自由的世界,他现在更想抓住自己的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