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段非常打动人的话,特别是从林光逐的口中说出,这实在是让方旬心花怒放,像被特等奖从天而降砸中,飘飘然不知今夕是何年。
可到底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
此时此刻方旬感觉无比的真实,上辈子他也是这样认为的,最後被林光逐制成了长明灯。
他不敢跟着林光逐上岸,他不怕死,但他很害怕会重蹈覆辙。只是想一想都觉得心如刀绞,他已经承受不住爱人再一次的背叛。
如果这是假象,他更愿意沉溺在虚假的幸福之中,而不是靠近可能存在的残忍真相。
许久都没有等到答复,林光逐终于能肯定,事情与他设想的有些不一样。
人鱼一直说喜欢他,
现在为什麽又不回应他?
林光逐眉头紧皱,想不通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流星雨终于落完了,方旬擡头看着灰蒙蒙的天空,尾鳞与心脏都钝痛不已,喉咙里都顶上了一股甜腥味。他突然又猛地转过眼睛,湖蓝色的瞳孔中盛满希冀与哀求,
“你愿意为我留在大海吗?”
“……”
一秒,两秒。
三秒。
等待宣判。
终于屠刀落下,林光逐神情为难摇头:“由不得我愿不愿意。陆地上还有我的妈妈,她生病了身体很不好,她只有我一个孩子,如果我在海里离奇失踪,她後半辈子都会为我焦心痛心。”
“你和我上岸吧。”
宣判结束,仍然是死刑。
方旬突然痛苦推开林光逐,弯腰捂住唇,对着海水重咳数声,眼眶都咳到红透。
声音变得断断续续:“好……我答应跟你上岸,咳咳……你到时候能不能……”
“能不能……”
能不能什麽?
林光逐在一旁擡手无措,眼尖看见方旬的指缝中有潺潺不断涌出的猩红鲜血,他呆滞一瞬,立即从海里站了起来。
人生第一次看见有人在面前咳血,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的手已经按在了方旬的手背上,不出意外接了一手的鲜血,看着血背脊都发凉。
他听见了方旬未说完的话,含着血腥味,含着泪哀求,“不要亲自动手。”
“……什麽?”林光逐满手鲜血对上人鱼悲恸的湛蓝眸子,大脑一片浆糊,根本无法思考。
这时候远处有海浪声,一条黑尾巴的人鱼穿过海浪,以极快的速度靠近。
正是决明。
决明用鱼尾隔开了林光逐,见好友咳血不止,走来直接冲林光逐问道:“你和他提分手了?”
林光逐:“……”
都没在一起过怎麽提分手。
而且他明明是表白。
“没提分手。你是?”
“他朋友。”决明根本就不信,他们人鱼族发情期需要感受到爱人非常多的爱意,才能保证身心健康。要是明确感觉到被爱人抛弃丶亦或是彻底对这段关系绝望,才可能严重到咳血脱鳞。
好友这惨状,不是提分手还能是什麽?
再任由好友胡闹下去,塔斯曼海域很可能又要添上一只惨死在发情期的人鱼了。决明不再犹豫,擡起方旬的胳膊往肩头搭,强行拉着後者就要离开此地。
林光逐怎可能放行,眉头紧皱拦路。
“你要带他去哪儿?”
“隔离七天。”决明憋着口闷气,赌气说:“再不隔离情况会越来越严重。你放心,隔离结束後我就算是想拦他,他也会神魂颠倒往你这儿跑。管得了一时管不了一世,你俩随便吧!”
林光逐後面这段话完全没听懂,决明的话上下毫无逻辑,他索性不管,语速很快建议道:“我可以现在带他一起上邮轮,上面有药和麻醉,也有医生。”
“不是,林光逐,你就算不喜欢他,你至少也能可怜可怜他吧?”
决明惊呆了,瞠目结舌摇头说:“他都这样了,你的第一反应居然还是想着趁他病要他命!”
宛若惊雷劈在头顶上方,林光逐这一瞬才发现自己身下的海水其实很冰凉。他没有看方旬的表情,视线紧紧盯着决明的脸,长达几秒钟的死寂之後,他听见了自己颇为艰涩的声音。
“……什麽意思。”
“什麽意思?你问我什麽意思?好,方旬不敢与你对峙,但是我敢!你在邮轮上提前布下了天罗地网,哄着他顺着他,就只是为了等着他跟你上岸,杀了他然後剥去鳞片——”
“难道不是?”决明早已经憋不住心头的这口闷气,怒不可遏盯着林光逐神情空白的那张精致脸庞,干脆一股脑全部发泄出来:
“你到现在还没发现吗?早在你们坠海的那天起,他就已经知道了你全部的计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