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颂大人,你怎的来了?”宋衡蹙眉,压低声音问道。
“宋副将。”颂徵回以转瞬即逝的浅笑,一字一句道,“我随你一同去北境。”
颂徵语气认真,并不想是在开玩笑,却让宋衡听得心头一紧,不自觉提高了嗓音:“颂大人,北境状况危急,切莫儿戏,那不是你该去的地方!”
且不说颂徵就是一文弱书生,哪里受得了北境的疾苦,更何况她还是位如花似玉的姑娘,虽不似寻常姑娘那般柔弱,可她若是在北境出了何差错,他可承担不起长公主殿下的怪罪。
是以当务之急,得请这尊大佛尽快回京。
“如今赈银已成功送至西北,颂大人的任务已完成,还请颂大人速速回京罢!”宋衡沉下脸,毫不客气地说道。
颂徵轻笑出声,松开握在手里的缰绳,垂眸慢条斯理地理起袖口,语气漫不经心:“宋副将要我此刻回京,随行的士兵又当如何瞧我?”
“临阵脱逃?又一次激起他们的不满?”
宋衡定定地瞧着颂徵,好半晌才憋出一句:“颂大人以往是不在意这些的。”
“呵。”颂徵只给了宋衡一个略有深意的眼神,掀唇淡声道,“小打小闹罢了,现下京中局势瞬息万变,不比以往。”
宋衡沉默,似在回味颂徵话里的深意。
轻夹马肚,颂徵云淡风轻道:“你知晓的,我身子骨弱,离京时多备了些药材,应当能派上用场。”
这话半真半假,队伍啓程时确实在马车上备了些以防不时之需,但在半个时辰前,她特意让秦瑾昭和宣羽备了大量药材,以应对北境的瘟疫。
“可是……”宋衡仍心存顾忌,欲言又止。
“无碍。”颂徵朝他淡然一笑,声音轻飘飘的,随风雪飘到了他处,“我已将此事告知锦意。”
“不劳宋副将忧心,徵断不会将自个儿置身于危险之中。”
宋衡张了张唇,终是妥协下来:“颂大人,北境内忧外患,切莫让护卫离身。”
从西北出发,日夜兼程,不过短短三日队伍便成功抵达了北境。
“来者何人?”城门之上,守城士兵警惕地看着浩浩荡荡的军队一行,提声质问道。
“末将宋衡,奉陛下之命率一连士兵于西北前来增援!”宋衡骑着马,高举起一块令牌以明示身份。
“原是宋将军!”守城士兵好似瞧见了救星,忙不叠将城门放下,目露喜色,言语不失恭敬,“适才多有得罪,还请宋将军速速进城,左大人早已恭候多时。”
宋衡微微颔首,面色冷峻,待城门完全放下後,一鞭抽在马屁股上,率先进了城。
一迈过城门,颂徵哪怕坐在马车上也察觉到了城内异样沉闷的气息。
寂静无声,只能听见马蹄声及士兵小跑的步伐声,屋门紧闭,街巷空无一人,飘洒而下的素雪一点点将痕迹掩藏,好似一座空城,被一层死气所笼罩。
颂徵屏气凝神,探出神识将整座城池寻探了圈,也算是清楚了些眼前的状况。
瘟疫突然泛滥,又处严寒冬日,城中大夫丶药材有限,县令所能想到的最有效的法子便是将所有患病之人隔绝起来,在派大夫统一医治。
如此做法,虽有效延缓了瘟疫的传播速度,可也有不可规避的祸端。
北境地处偏远,资源本就受限,染疫之人又如此之多,大夫压根就忙不过来,加之药材短缺,因而很多人都知晓,一旦被集中隔绝起来,那便只能慢慢等死了。
人心惶惶之下,愈发多的百姓对瘟疫极度恐惧,闭门不出,生怕自个儿也不慎染了疫。而那些染了疫,且症状较轻者,也知晓不能就此坐以待毙丶默默等死,已有不少人挺身反抗,甚至趁夜偷溜归家……
内忧外患,县令不仅得安抚染疫的百姓,阻止瘟疫蔓延;还得想法子应对城外虎视眈眈丶随时攻城的蛮族,可谓是心力憔悴。
“宋将军!”还未至县令府,左丘宁便携一士兵前来相迎,佝着腰喜极而泣道,“你总算是来了!”
不过短短数日,他像是老了十来岁,双鬓又增霜白,眼底青黑一片。
“左大人。”宋衡拱手行了一军礼,“宋将军还需七日才至。”
左丘宁用袖子擦了擦眼角,到底是舒了口气,“宋副将,瞧见你,本官也算是能喘上口气了啊!”
马车悠悠停稳,一只素白的手轻轻撩开车帘,颂徵身穿厚厚的氅衣,怀捧一只汤婆子,施施然踩到了地上。
接过夜影递来的油纸伞,颂徵擡脚朝交谈的二人走去。
不同于一连赶路多日,周身风尘仆仆的士兵,颂徵眉目清隽,银丝飘跹,不染一丝纤尘,蓝眸剔透又幽深,仿若一直高高在上隔岸观火的谪仙,与周遭一切格格不入。
左丘宁自是见过不少年轻漂亮的女子,但像颂徵这般令人眼前一亮的,却是少有,更何况还是在如此境况下所见,可谓是前所未有。
在看来人的穿着,玄色男装,却未束发,面容倾世绝尘,却雌雄莫辨,又是与宋衡同行,想来应当是位男子无疑。
意识到这一点,左丘宁眼底的尴尬稍纵即逝,讪笑着问:“这位公子是?”
颂徵将撑着的油纸伞收了起来,任由飘雪落到发丝及玄色氅衣上,眉梢轻挑,好整以暇地回道:“左大人,久仰大名,在下颂徵。”
左丘宁:“???”
刚舒的那口气似是又呛了回去,梗得更难受了,他忙不叠看了眼宋衡,又将目光落到颂徵身上,笑得极为牵强:“驸马爷,你怎的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