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的大雨,河水已涨了不少,流势汹涌翻浪,沿途卷走不少泥沙石土,整条河道呈赫人的褐黄色。
见颂徵只带一人过来,宋衡披着滴水的蓑衣快步走了过去,啓唇便问:“你怎的来了?”
眼皮轻掀,颂徵好整以暇地望着他,反问:“宋副将的意思是,我不能来?”
宋衡神情一噎,侧过身看向河岸:“颂大人误会了。”
“这里雨势太大,河道尚在加固,不是你该来的地儿。”
颂徵嗤笑出声,将伞柄换了一只手握着,不紧不慢开口:“我只想想来瞧瞧,我们何时才能动身。”
宋衡蹙眉看着河岸两边正热火朝天挖河渠的士兵,良久,给出了个大概日期:“五日左右。”
“宋小将军在上游修河库。”颂徵唇角微勾,听不出是何语气,“听闻徐大人因贪污受贿被查,府上库房中搜出不少带官印的银子。”
见宋衡不吭声,颂徵擡手将额迹被风吹乱的银发撩至耳後,一脸风轻云淡:“如今大雨连绵,不知何时才会停,而现下又正是庄稼丰收之际,宋副将还是人周大人提前做好应对准备罢。”
丢下这麽一句话後,颂徵撑着玄色,转身消失在了风雨中。
宋衡一愣,凝眸看着那抹银愈走愈远,直至完全消失在视野中,才收回目光。
暴雨终是在第四日有了小下来的趋势,彼时河堤的加固已进尾声,宋衡派人沿着河道检查了圈,确认无纰漏後,便决定午後啓程。
周凌云出言挽留:“宋将军,不若再留一夜罢,你一连辛苦数日,明日一早再出发也不迟。”
宋衡轻勒手中缰绳,调转马头方向,谢绝了周凌云的好意:“不了,周大人,已耽搁够久了。”
不再给周凌云说话的机会,宋衡轻夹马肚道:“衆将听令,即刻出发!”
轮毂缓缓转动,颂徵坐在软垫上,单手支着下颌,百无聊赖地听着车外淅淅沥沥的雨声。
宋衡到底是个有责任心的,不仅同周凌云说了收成一事,还写了本折子连夜递回了京都城里。
至于这後续该如何处理,颂徵动了动手指头,应当是宋铖该操心的事了。
这雨势虽小,却也实打实地下了一日,直至日暮时分也不曾停下。
队伍一行在一处小镇上落脚,镇上的客栈早已满客,宋衡只得寻了处能避雨的荒院。
颂徵对住处倒是不挑,毕竟她夜里都会回宫里找秦瑾昭。
这荒院虽破旧,但她还可“歇”马车上。
暮色渐浓,士兵围在火堆旁啃着硬邦邦的干粮,火焰带来的暖意将周身疲乏驱散。
颂徵披着件大氅,眉眼嫌弃地将破院打量一圈,下颌轻扬,颐指气使道:“我歇息了,你们夜里小声些。”
说话声渐渐小了下来,却无一人愿意搭理她。
颂徵也不在意,打着哈欠回到了马车上。
她走後不久,窃窃私语的交谈声又重新响了起来。
“这小白脸近日是怎的了?你瞧她那脸……”
“莫不是转性-爱上了红妆罢?”
“嘿,你还别说,说不准她哪日便穿上了女装——”
“……”
“肃静!”宋衡站起身呵斥道。
他沉眸冷冷地打量着衆人,冷声警告道:“颂大人如何还不轮到你们品头论足。”
“诸位莫不是忘了,若没有颂大人提醒,今日受难的便是河下游百姓了!”
“……”
颂徵并不在意马车外发生的事,她将盏中茶水一饮而尽後,阖上眼眸,下一息便消失在了车厢内。
长公主殿。
看着独自一人坐在书房内,小手攥着只精致的细杆毫笔,一脸深仇大怨地在宣纸上艰难写着字的绥安,颂徵忍不住现出身形,故作好奇地问:“绥安,娘亲去哪了?”
绥安小脸鼓成一团,两条细眉也紧紧皱着,撇嘴无精打采地说:“娘亲去皇爷爷那儿了。”
颂徵“哦”了声,看着纸上那不易辩出形状的字,她挑眉,忍着笑意问:“绥安是在作画麽?”
“让娘猜猜绥安画的是甚麽……”
绥安登时瞪大了蓝眸,将毫笔重重搁到桌面上,满脸难以置信地看着颂徵,语气严肃地纠正道:“绥安没有在画画,这是绥安写的字!”
颂徵拖长声音又“哦”了一声,意味深长道:“那绥安画,嗯,写的是甚呢?”
“……”绥安气呼呼地瞪她一眼,擡起小胳膊企图将纸面上的墨迹挡住,支支吾吾开口,“写的是,绥安的名字。”
“娘亲教的!”最後一句话绥安说得铿锵有力,像是有了底气一般。
颂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