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海瘦得只剩一排骨头,激烈的撞击,让他疼呼了一声,他还来不及叫骂出声,陈池凑近他咬牙切齿地说:
“你想死是不是?是不是想死?你看看你两个孩子才多大,你不干人事就算了,总归他们还有个爸爸,你没钱我给你,你混就混吧。你现在是要作起死来了,什麽东西能碰,什麽东西不能碰,你不知道吗?你脑子进水了?”
他气得手上下了死劲,陈海干咳起来。
“你看看你现在这鬼样子,人不人,鬼不鬼的,我一只手你就动不了,二哥,你还记得以前吗?你不难过吗?”
他的眼睛里有了痛楚。
从前他们两个打架,很难说谁会赢。
陈池从小吃不饱,一直很瘦小,陈海比他大两岁,个子一直比他高,他们打架各有胜负。
到了18,9岁,陈池的个子才猛蹿起来,长成男人的身板,再打起架来,他赢的时间就多了起来。
他们在大富豪夜总会做保安那时候,每天有使不完的劲,那些喝醉了酒闹事的,一晚上要叉出去好多个。
有时候碰到故意来找事的,不给你说话的机会,直接就动手,打得昏天暗地。
他们有时候落了单,有时候在不同的楼层,只要得了消息,就拼命赶过去,大家都知道只要坚持几分钟一定会有帮手,拼尽最後一口气也要把挑衅者打趴下,不然被人欺负到头上了,颜面全无。
十七八岁的少年,脸面大过天。
到了凌晨四五点下班,就算脸上挂满了彩,胸口疼得喘口气就像刀割,也要笑得飞扬跋扈,走在大街上神采飞扬。
有一次夜总会门口有个卖馄饨的大爷,困得头要栽倒锅里去了。
陈海非要请他们吃馄饨。
苏德兵不愿意,“不是刚吃完?谁还吃得下。”
场子里到了凌晨有免费的面条填肚子,他们一般不会放过这个便宜,十几岁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恨不得每次都吃个两碗才算完。
陈海眼睛一瞪,“让你吃你就吃,我掏钱请客,是不给我面子呗?”
剩下的人没人敢说话。
陈海吩咐那老头,“赶紧回家吧,这麽冷的天。”
陈海经常干这种事情,痛快完以後发现自己口袋里没钱了,就蹭着陈池吃饭。
那时候他也瘦,不过是满身肌肉的精瘦,有年轻人特有的青涩和干净,不像现在,瘦得形销骨立,两腮凹进去,嘴唇发乌,眼睛浑浊,你要是叫他,他得等几秒钟才能反应过来。
他这会就拿那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回瞪着陈池,意识好像被禁锢在看不见的地方。
陈池擡脚踹了旁边的电脑桌一脚,气得头昏:
“你趁早给我停了,如果你要这样作死,我一分钱不会给你。你知道我赚钱有多苦吗,二哥?那些钱不是我弯腰想捡多少就能捡多少的。”
陈海终于能说话了,“不是,你听谁说的,你跟我讲名字,我去问问他。”
他扯着沙哑的喉咙喊,语气却很虚。
陈池一阵心绞痛,他这是彻底毁了。
他抡起拳头,看见那张慢半拍的脸却下不去手。
“池叔”,有个怯生生的声音叫道。
陈池迅速放下举起的手,放开陈河,深吸了一口气,看向门外。
门外的走廊上站着一个八丶九岁的男孩,他的脸上布满恐惧,站在离门口很远的地方,双脚脚尖朝外,一副随时要逃跑的姿势。
这是陈海的小儿子。
他大概从没有见过正常的爸爸,他对爸爸的印象就是这个紧闭的房间,不能靠近不能打扰他。
陈池冲他笑笑,“没事,我跟你爸爸说点事情,去玩吧。”
他有点後悔没有关门,不知道这个孩子听到看到多少。
他走到窗户旁把窗帘“唰”一声拉开。
这个房间又黑又臭,堆满垃圾和烟蒂,弥漫一股混合着油脂和香烟的臭味。
陈海讪讪地在自己的电竞椅上坐下,拿手挡住眼睛前面,抱怨:“有病啊,我眼睛不舒服。”
陈池拾起地上的一个塑料袋,往里装垃圾,
“二哥,你下半辈子都想活在这样的老鼠洞里吗?如果你不想一烂到底现在还来得及。你看看你打的游戏,这个游戏多少年了,连服务器都退出中国了吧?你还活在过去。看看刚刚门口那小孩,那是你儿子,你把他生下来造孽吗?他要吃饭上学的,谁来养他?你忘了我们当年说过要是有个儿子怎麽怎麽样。”
“要得着你教我吗?你不就赚了几个钱吗,别人捧你就算了,在我面前你摆什麽谱?当初是谁吃不起饭饿得喝凉水?是谁被几个人揍得起不来?你忘了我可没忘。”
陈海挑衅地点起一根烟,把烟盒捏瘪,随手扔在地上。
他一开口很凶狠,说着说着想起自己要靠他也心虚,就软下来,像个外强中干的小瘪三。
他活成了他们年轻时最看不上的那类人。
陈池对于这类人可太熟悉了,一分钟都不需要浪费在他们身上。
他把电脑旁堆成山的烟蒂掸到塑料袋里,把电脑椅连带着陈海推到一边,把地上的烟盒和卫生纸拾起来。
“我给你最後一次机会,如果你继续碰不该碰的东西,二哥,不要怪我心狠。长南就这麽大,你瞒不住我的。你去把床上的床单被套拆下来塞洗衣机里。”
他再也没说过什麽,只埋头干活,把陈海的房间里里外外都打扫了一遍,到了天黑才下楼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