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记得电视里放着西游记,他妈妈坐在沙发上看得津津有味,而他双手握着两块冰,冻得手失去了知觉。
他看着沙发里的女人,不理解她为什麽可以看不见别人的痛苦,他心里斗生恨意,他的妈妈从来没有和温柔可靠这些词放在一起过。
他想把得意的神情从她脸上撕下来。
那年他刚上了大学,顺着七拐八拐的小巷找到了法拉利驾校,对着墙上“法拉利”这三个字看了半天,确定“利”字少了一撇。
驾校就一间房,在一楼,光线昏暗,进门处放了一张办公桌,几把椅子。
房间後半部分用块三合板隔了一个房间,通过开着的门能看到里面乱七八糟堆在一起的衣物和被褥。
有一个人睡眼惺忪地从房间里出来接待他,那眼神让他觉得像动物一样野蛮。
没一会,从外面进来两个男人,看着和自己年纪相仿,说说笑笑,谁都不放在眼里,有种愚蠢的自大。
和这样的人在一块他觉得非常自在,有种毁天灭地的快乐。
他逃课和他们整天无所事事混在一起,跟他们一起睡在几个平方的地铺上,哪怕他们去打架他也跟着,他觉得热血沸腾,终于活过来了。
陈池是里面话比较少的一个,打架却毫不含糊,让他显得尤其的酷。
有一天他们蹲在门口抽烟,像两只晒太阳的黑猩猩。
陈池突然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你应该回学校去,混社会的大学生听起来比较拉风。”
他一想觉得有道理,反正以他的智商,稍微用点时间就能搞定考试,还有很多时间跟他们厮混。
他後来一直怀疑,他们一起混的四个人中,只有他们三个是傻的,陈池这个人哪怕那时候脑子也是清醒的,只是他不吭声也没人知道他在想什麽。
会散了,大家鱼贯边往外走,陈河跟陈池说,“工程那边正在车间里试大亚要的産品。”
“走,去看看。”
陈池调转脚步往楼下走。
离得老远,车间轰隆隆的机器织布声就往耳朵里钻,心脏不好的人干不了这活。
车间里靠窗的那台机器这时围了四五个人,有一个修机器的师傅,一个市场部的,两个工程师和一个织布的工人。
织布机是个巨大的机器,一般来说不管织什麽布都是大同小异,可以通过更换不同的部件和调节齿数的疏密来达到要的效果。
机器旁的几个人正弯着腰俯身在机器上商量怎麽达到客户要的布,维修的师傅手里拿着扳手,不时按着其他三个人的要求调整零件。
他们最後在商量要定个什麽样的齿数头。
陈池站着听了一会,自顾自地走到机器旁,拨开那个维修工,弯腰拧下一个部件,交给那个工人,“把中间这个赤砸弯过来。”
那个工人接过来蹲下就“啪啪”砸起来。
另外几个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这是什麽操作。
倒是其中一个年轻一点的工程师很快明白了过来,他了然地点点头,有种茅塞顿开的开阔感。
陈池把改造好的部件“啪”一声按回去,擡头吩咐那个工人,“开机织一段看看。”
工人嘴里答应着,推下闸刀,机器就轰隆隆地运作了起来。
几双眼睛都盯着出布口,那白色的布“吱吱呀呀”一点点露出头,等它再长点再长点就看清了。
大家都露出了笑。
陈池接过维修工递过来的抹布,把双手的机油擦干净,随意地跟大夥说:“就这意思了,弯曲的弧度你们再调整下,这样一来我们能省下半个月时间,交货时间就宽裕了。”
他和陈河像来时一样匆匆忙忙就走了。
这件事很快就被办公楼的人知道了。
周怡说的,“我们老板真的聪明的。”
被办公室的老金听见了,他捋一捋那已经很稀疏的头发,接话到:“那还要说的,这个园区但凡能把厂子开起来的哪个人脑子不好使的,别看有些人天天指点这个指点那个,这个老板这里做的不好那里做的不好,我一向都觉得这些人自己是猪脑子的,脸多大,轮得到他们指点的。还是那句话,这个园区的老板,别管现在是不是混得不行了,没有一个脑子不好使的。咱们这位,那还需要说什麽,整个园区没有比咱们更赚钱的了,不是靠他的脑子靠的什麽?啧啧,小姑娘看事情还是简单。”
周怡和苏绾相视一笑,好为人师的中年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