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陆予看着刚通过院长才拿到的林之诺病历上留下的小姨的电话,思量再三,手指微抖地按出每一个数字。
“喂,你好,哪位?”耳廓是小姨熟悉的声音。
“喂?”小姨正疑惑,冷清的男声响起:
“是我,小姨,我是陆予!”
小姨百感交集,眼眶湿润:孩子,你终究还是找来了!
从电梯里走出来,陆予一眼便看到了小姨告诉她的那个门牌号。
手停在古铜色的门铃上,尘封的往事与浓烈的情绪在此刻□□撞,陆予的眼底掀起了惊涛骇浪。
片刻後,他闭了闭眼,长指轻按。
“叮咚!”
“来了。”
打开门,小姨看着面前略微憔悴却不失俊朗的年轻人,温和出声,“进来吧!”
怎麽不是他?
陆予怔了怔,墨色的瞳眸暗了暗。
“你打电话过来的时候,小诺已经出门了,你可以在这等等他。”
轻轻嗯了一声,陆予垂眸间掩去了眼底的情绪。
简单寒暄两句後,小姨把陆予带到了林之诺的房间,悄悄退了出去。陆予坐在书桌前,静静地打量着屋子里的每一处。
橱窗柜里,一个木质的盒子引起了他的注意。简单陈旧的外观与周围那些精美的装饰和小物件相比,有些格格不入。
陆予起身走到橱柜前打开盒子,里面是一个厚厚的牛皮纸袋。犹豫了片刻後他走到客厅,“那个盒子里的牛皮纸袋,我可以看看吗?”
当一张张画纸呈现在陆予的眼前时,巨大的难以言状的感动像是不断滋生的藤蔓,充溢缠绕在他的心房;这一刻,陆予终于明白了小姨刚刚说的那句话。
“当然可以,因为,那本就是属于你的!”
因为,每一张画纸上都是你。
“陆予,小诺他不是个狠心的孩子,”小姨不知什麽时候走了进来,犹豫着开口,“那时他出了车祸,腿也不知道能不能保住,他不是不想见你,也不是故意骗你,请你,别怪他,,,”
我没有怪他,我怎会怪他!
陆予想说的,可张了张嘴,却什麽也没说出来。小姨心疼地看了看他发红的眼眶,轻轻叹了口气。
“这是什麽?”纸袋下,压放着许多的一些小物件,有枯萎的花瓣,干瘪的树叶,缠手的红绳,,,陆予的目光最终落在了一颗弹珠上,心头莫明地慌乱。
“这些呀,是他的幸运礼物!”小姨像是想起了什麽,脸上洋溢着笑容,“小诺小时候,他爸爸就告诉他,碰到不开心或者不顺心的事情,不要伤心,也不要抱怨,送个幸运礼物给自己,那些不好的都会远离,幸运也会如期而至的,这些,都是他在这几年送给自己的,,,”
幸运礼物!
骤然间,一道又一道尘封心底的声音争先恐後的冒出:
“这是幸运弹珠,送给你,有了这个,你就会变得幸运的,你的眼睛也一定会好的,”
“是我爸爸告诉我的。他说,在不开心时候,不顺心的时候,给自己送个幸运的东西,好运就会来的,真的,我试过很多次了,很灵的,不骗你,”
陆予蓦地怔住了。记忆中,有人也曾送过他这样的礼物!
八岁那年,他在医院醒来後发现自己脸上蒙着白纱,什麽也看不见时满心恐慌,却从不在父母面前说怕,只有自己一个人待在病房时才会小声抽泣。
那天,有个男孩因为捡拾玩耍时滚落至他病床前的弹珠,不小心看到了他在哭;于是,以後的每一天,他都会跑到陆予的病房里待一会儿。
男孩说他爸爸也在这个医院,因为出了意外伤得很重,一直都没有醒来,没有睁开眼睛看过他,也没有和他说过一句话。
可他一点都不担心。“爸爸应该只是太累了,想睡觉而已,我有时候也是这样,就想多睡会儿,”
“你看不见我没关系啊,我看得见你呀!”
“你别伤心,要是一直不好,等我长大了我就去学医,一定可以治好你的眼睛的,,”
陆予觉得平日里的病房太安静了,安静得令人心悸;可那段日子又太吵了,吵得人心生期待。
揭开纱布那天,陆予手心里牢牢地握着男孩送给他的弹珠;果然,他的眼睛真的好了。可那个带给他幸运的男孩却再也没来过。
直至出院,他都一直悄悄在心里等着那个男孩。
那段不见天日只闻声音的日子里,曾经一度充斥着清冷浅淡的消毒水,冰冷器械的落放,父母焦灼不安的询问,和那些独自咽下的眼泪。
可此刻忆起,却只有男孩那细细碎碎的念叨,与青涩笨拙的安慰。
後来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陆予常常会想,也不知道男孩长大後,还会不会如此聒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