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那时的陆予其实有问过林之诺。
男孩低头时无意露出的後颈上的淤痕,扔石子时手臂上一条条触目惊心的掐印,偶尔高高肿起的脸颊,,,
可林之诺总是沉默不语。
所以陆予不会知道,那时的男孩,一直被一个禽兽折磨。
那时的林之诺也曾想过告诉陆予。
可他不知道该如何说出口。
他的哥哥已经救过他一次;他也不过是个和他一般大的孩子。他害怕那个男人知道後会去伤害他。
忍一忍就好,林之诺想。
他一直忍,为了妈妈;可等到他不用忍的那天,他却没有了妈妈。
他曾经有一段时间不知道自己为什麽活着。别的孩子有家,有爸爸,有妈妈;他都没有。
直到那天,他在扬城第一次梦到陆予的那天。醒来後他知道自己为什麽活着了。
他还有哥哥。
因为陆予,这些年他活得很认真。
可惜他生了一种病。一种不能被旁人亲近触碰的病。
第一次发作是在刚到扬城的那年。校运动会他参加了跑步比赛,当他第一个冲过终点时,同学们都为他欢呼庆贺,有男生笑着冲过来抱住了他。
是他的同桌,看上去比他还要开心。
可他却像疯子一样,一边厉声尖叫着“不要碰我”,一边用力地挣开,然後双手抱着头蹲在地上,不停地干呕。
操场上的人全都惊呆了,同桌更是尴尬到不知所措。同学们开始议论纷纷,老师们也在心中各种猜测。
没有人知道,那个男生抱着他的那一刻,他想到了那间屋子里的肮脏与不堪。
第二天,全校都知道了那个叫林之诺的学生,有病。
没有人和他做朋友。哪怕他生得好看,成绩也是全校第一,没有人敢靠近他。
在扬城的这些年,小姨曾想过带他去看心理医生,可林之诺不愿意。他在电视里看到过,那些医生会让患者一遍一遍地回忆丶陈述那些曾经的过往。
可那段记忆,他只想忘却。
所以那天,当陆予抱住大熊时,林之诺真的很开心。
因为那天,是他这些年第一次没有发病。
他可以被任何人骂作疯子,但陆予不可以;所有人都可以窥见他的不堪与丑态,可唯独陆予不行。
……
新的一周。
秦朗早上一到教室,就看到陆予的课桌上摆好了早餐:生煎包和豆浆。这可是陆予的专属口味,班里班外的女生们都曾明里暗里地向秦朗偷偷打听,可陆予从未应允。
谁?放得如此明目张胆!秦朗看了看教室里稀稀拉拉的三五人,又看了看林之诺,少年此时正对着书本托腮凝神。
不会是他吧?
秦朗肚子有些咕咕叫。他巴巴地盯着冒着香气的食物,偷偷伸手。
啪,手被无情地打了一下。
秦朗讪讪地回头,陆予气定神闲地从他身後绕过,淡淡地斜了他一眼,薄唇吐出两个字:--我的。
林之诺扑哧笑出了声,秦朗装模作样地摸了摸鼻子。
食物被陆予风卷残云般一扫而尽。最後一口豆浆入喉,肠胃被温热的汁水填满,陆予满足地仰头後靠,大长腿伸直,舒服得眯了眯眼。
真像只餍足的拉布拉多犬!林之诺暗暗在心里偷笑,馀光瞟到陆予的唇边沾了一些乳白色的浆汁,手自然地伸了过去。
纤白的手指温柔地擦过嘴角时,陆予的心狠狠地跳了一下。少年若无其事地用纸巾擦拭掉水渍,擡眼对他笑了笑。
清晨的阳光映射在林之诺琉璃色的瞳眸里,缱绻流离;莫名的悸动如林间的穿堂风在陆予的心间呼啸而过,久久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