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而已,游鱼惊走,莲叶翻折,两名男子将两眼翻白的吴栋推上画舫,不等谁人开口,又一个猛子扎回进水里。
姬珣两眼盯着两人离去的方向,目光倏地一沉。
东南丶西南丶正南……泛舟湖上的几条小船看似优哉游哉各不相干,实则分明将他几人所在的画舫围了起来。
倘若他两人不曾经由北岸入湖,倘若小船不曾阴差阳错靠近三拱桥,经由南岸入河之人能否靠近画舫?
赏春冶游而已,何以如此小心谨慎?
只他与船上几人毕竟素不相识,过问太多,未免有越俎代庖之嫌。
“咳咳!”
衆人朝瑟瑟发抖的吴栋围拢之际,姬珣转向神情莫测的莫闻识,拱手道:“今日多有叨扰!莫大人,我们改日再续!”
莫闻识连忙倾身,恭敬道:“世子爷慢走!”
“莫大人留步!”
*
作别朱伯,回到南宁别院已是午後。
两人没来得及进门,迷糓自檐上一跃而下,拦住两人去路道:“公子,偏厅有你的访客。”
“访客?来寻我的?”姬珣眨眨眼,一脸莫名道,“谁?”
迷糓颔首:“国师空桑。”
“空桑?!”姬珣下意识蹙眉,“来寻我?他寻我作甚?”
“是那位自称靡音族人的国师?”宋晞走到他身侧,思量片刻,仰头看着他道,“会不会是为参商台之事?”
姬珣轻摇摇头,转头交代迷糓道:“迷糓,你先带云姑娘进去,我去会会他。”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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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客临门,有失远迎!失敬!失敬!”
春晖斜照的偏厅廊下,不等看清门内情形,姬珣拱着双手迈过大门,满脸堆笑道:“国师今日怎麽有空来我南宁别庄?”
“世子爷!”
立于窗边的空桑蓦然回头,瞧见只身前来之人,却不还礼,只大喇喇望了望他身後,径直道:“圣女没伴世子爷左右?”
姬珣的步子猛得一顿,不顾礼数周全与否,冷眼盯着不请自来的空桑,沉声道:“国师此言何意?”
空桑却不应话,转而盘起缠在腕间的赤玉珠帘,照着春晖的眸间忽而泛起些许笑意。
“小侯爷莫急,没将圣女身份告知圣上,正是空某的诚意。”
姬珣不为所动,看他许久,神色冷然道:“恕姬某才疏学浅,实在不知国师言下何意?”
空桑动作一顿,注目片刻,倏地轻叹一声,神情无奈道:“世子爷似乎对空某颇多误会……”
他转身行至窗前,举目望着宫城方向,慢条斯理道:“倘若空某说,向圣上透露圣女的行踪,与之虚与委蛇,皆非出自空某本心,世子爷可信?”
姬珣面色骤沉,垂在身侧的手不由自主紧握成了拳,咯吱作响。
先前他二人百思不得其解,云裳怎会被困在那间天不见日的别庄三年之久?她为何只身出走子虚谷?又是着了谁人的道?
而今再看,空桑自称靡音族人,真假不论,他必定对族中事务十二万分了解。
云裳的出走与被骗,会否是他的手笔?姬珣擡眸,盯着空桑道:“信如何,不信又如何?”
盘在手里的珠串倏地一顿。
春风拂过十里竹林,空桑于摇曳竹影间徐徐开口。
“古语有云: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火烧子虚谷时,被天下人误会时,世子爷心中作何想?”
姬珣一声轻笑,看着光影下羽衣蹁跹依稀出尘的空桑,徐徐道:“国师言下之意,远赴京城献长生策,置圣女于死地,置族人于水火,自己高居庙堂之上,享无双荣华……皆情非得已?”
眼底似有暗影一闪而过,空桑回首望着姬珣,淡淡道:“某平生所求,不过族人一线生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