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西楼那辆小汽车没了,院内空空荡荡,人去楼空。
华西楼和陈奶奶走了。
连祁徒然觉得浑身没有力气,背着书包一屁股坐在地上。
直到夜幕降临,零散的星辰在头顶无言地眨着,她才恢复了些力气,起身灰心丧气地回了小姨家。
小姨一家子晚饭已经吃得差不多,见她推门进来,小姨呵地嗤笑一声,说:“呦,我以为你跟着一起去大城市了呢。”
连祁馀光瞥了眼餐桌,桌上并没有给她留饭。她抱着书包默默回了楼梯底下那间三角形小隔间,从那以後话就更少了。
*
连祁每天放学都要经过陈奶奶那座小洋楼,透过铁门看看里面的院子。
挂在竹杆上的那块破布成日被风吹雨淋,从纯白变成灰黑,卷在杆头,再也飘荡不起来。
院内的秋叶枯黄铺地无人扫,春天烂在泥地里,枝头重新发出绿芽,华西楼和陈奶奶再没有回来过。
两年後的一个秋天,华西楼终于回来了。
连祁听旁人说,陈奶奶走了。临走前要求孙子把自己葬回家里,她不要孤孤单单躺在一块不熟悉的土地里。
连祁挤在人群角落里,从院子外面把头探进去,看见华西楼穿了全黑的衣服,右臂佩戴一块白色孝布,手里捧着一个盒子。
他神色凝重哀伤,秋风掀起他黑色的衣角,一阵阵飘打着。
陈奶奶的墓在小镇北边一片山里。
出殡仪式结束,几个敲锣吹唢呐的邻居送完她最後一段路,便结伴回去了。
华西楼一个人静静站在墓碑前,立了许久。
他转身要离开时,看见不远处站了个小孩。
他很快认出连祁,脸色顿了顿。
她看起来长高不少,但还是一样瘦。
他朝她招手,连祁见他发现自己,在原地踌躇一会,最终鼓足勇气小步走过去。
华西楼给她点了三束香,连祁小心翼翼地接过,跪在陈奶奶面前,捏着香磕了三个头,又站起来弓腰拜了三下,最後蹲在墓碑前插好香,回去空掌合十拜了三拜。
两人并没有说多少话,华西楼和寻常大人一样,问了几句关于生活和学习的问题。
连祁过得并不好,小姨还是老样子,稍不顺心就打骂她。表弟更是嚣张,在家把她当佣人使唤。
但随着他年龄的增长,她逐渐打不过他,不得已收敛了脾气,也学会了些低声下气的本事。
这些连祁都不想和他说,她只回答挺好的。
陈奶奶离开这个世界了,她不愿意向别人诉苦,那份期待他能收养自己,带她去大城市读书的心也渐渐被漫长的时光湮灭。
*
华西楼忙完奶奶的葬礼,没有在小镇待久。
翌日天刚明,他锁好院门上了车。转弯之际,从後视镜看见跟在後面向自己挥手的连祁。
车开出半百米,停了下来。
连祁追上去,把怀里一个红色塑料袋从车窗塞进车内。
华西楼打开一看,是一袋板栗。
“野板栗,我自己去山上捡的。很甜的,比外面卖的好吃。”深秋清晨,街上起了白雾,连祁刚小跑了一会儿,说话时有些气喘吁吁,嘴里喷出白雾。
“你在这里等多久了?”华西楼讶异,看着她被冻得通红的脸颊。
“没多久。”连祁摇摇头,把冻僵成红萝卜的手插在口袋里取暖。
“谢谢你的板栗。”
华西楼道完谢,顿了顿,抽出一支笔和纸,在上面写了一个电话号码和地址,让她以後有事可以联系自己。
连祁盯着那张纸,在口袋里把两只脱线的手套扯掉,才敢伸出双手将纸接过去。
她垂眸,轻声道:“谢谢。”
华西楼和她道别,重新啓动车辆。
他看向後视镜里站在原地目送自己,离他越来越远的女孩,想起奶奶曾一度感叹这孩子有多可怜,有一瞬间突然起了想带她走的冲动。
直到车转了个弯,她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里,他没由来的轻微念头被理智驱散。
那之後过了一段时间,离除夕还有几天,他从公司出来,被前台的员工叫住。
“华总。”前台员工指着门口不远处的角落:“有一个女孩说找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