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啊,你有什麽就一次性说完吧。”
咏忻却是无话可说了,只好再次强调,“我是你姐姐。”
他不说话,只是压着光,一霎不霎地朝着她看。
“拜托了小勋,你想想爸爸,想想妈妈,不要把我们这个家庭毁了好吗?你现在只是——很多事情你还没有想明白,你的思想是不成熟的。”
他忽然笑了,偏了偏脑袋,说:“你懂。沈咏忻,你也就比我大一岁半,你懂。”
“反正我该说的都已经说完了,你回你自己房间吧。”咏忻一鼓作气说完,抢身就要奔回屋里,咏勋比她还快一步,一手撑住了门,他也不进去,但是也不松手,等着咏忻作出让步。
“我已经下定决心了。”她终于搬出了杀手锏,“如果你还是这麽违拗,我只好告诉爸妈了。”
他忽然笑了,笑容里有一种探究的意味,“好啊。你告诉他们好了,现在就去。”
咏忻整个魔怔住了。
“沈咏忻,你以为爸爸他会像你一样,以为我疯了?你以为比起妈妈他会更在乎我们谁?如果我们一家四口全都掉进大海里,他只会去救他老婆。别的他根本不在乎。至于妈妈,她有本领把事情越搞越大,没给你搞出一出戏剧就不错了。”
“你——你以为我做不出来?”
“沈咏忻,我没有你想的那麽脏。我只是——离不开你,也许是依恋着什麽,你明白吗?”
“我不明白,你别再说了。”咏忻控制着声音,“这是你应该对亲姐姐说的话吗?沈咏勋,做人别那麽自私。”
他点点头,又是沉默,就在咏忻以为对峙要永久进行下去的时候,咏勋开口了:
“沈咏忻,你这条命,我给你的。”
不等她作出反应,他转过身走了。
*
这件事并没有闹出什麽风波,一家人例旧围坐一起吃早餐。晨晓是怎麽看自家的孩子都好,他们在她跟前一向没大没小惯了,所以也不觉得怎样,但是当着沈杰英,仍不能有一丝一毫的懈怠,他对小孩子要严格得多。
晨晓在面包片上涂了果酱,递给沈杰英,说自己今天有个活动,可能不回家吃饭了。
咏忻低着头,仿佛心不在焉。
咏勋耷着睫毛,自顾自倒了一杯热巧克力。
“我送你。”沈杰英说。说来也怪,两个孩子都是他一手带大的,但是不知道为什麽,越长大竟然越来越怕他了。连咏忻都被数落得哭过好几次,咏勋虽说更多遗传到父亲的秉性,但是对他也有些忌惮。
晨晓和咏忻是无话不谈的,和女儿一起上街还常被人误以为是姐妹,但是和咏勋——这个小孩就从未和人谈过什麽心事,但是有一点,一直很听妈妈的话——也有可能是拿她没辙。反正比他爹顺毛多了。别看沈同志现在已为人父,两人私下里还是掐得乐此不疲的。
“岸岸总算实现了她长久以来的梦想,成为了校友会的一员,这次活动她还想我陪她一起。”晨晓啜了一口咖啡,“现在唯德好像和美国一家学校合作办学成中外大学了,可以共享线上学术资源,学费也是水涨船高。据说还是全英文教学。”
沈杰英很久没有经管ESS的活动了,不过听梁助理说参加社团的人确实一届比一届有身价。
“真金白银砸出来的名气才响嘛。不过其实比出国划算多了,可以在国内读本科,当个过渡,毕业後再出国读硕士。所以学校还是不亏。”晨晓还和岸岸开玩笑,说从小学到大学,不论她走到哪里都是最差的那一届。岸岸说我们那时差没关系,只要孩子能上好学校就好了,现在拿个国际生名额多难啊,参加各种活动还有层层面试,最後还要面试父母。
咏忻丢下了叉子,忽然宣布道:“爸,妈,我决定要去住校了。”
晨晓觉得非常突然,“你之前不是不想去的吗?”
“回家太频繁,和导师交流的机会太少了,课业活动也准备得不充分。”
沈杰英没说什麽,神情若有所思。
咏忻见他们一时没有表示反对,起身离开了桌子,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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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这天起,咏忻就抽离了家庭,当然还是为了躲咏勋,被父母知道了又会怎麽想呢?但有时她又觉得很怪异,并非她发现得晚,咏勋是胶粘她一些,但细察他的眼神或者情绪,那一番形容又不像青春期男生对女生的那种悸动,但即便这样也不像单纯的姐弟。她无从解释这种关系,这种恐慌感与日俱增,一切都在朝着陌生的方向前进。
她就读的这所学校,是寄宿制的女子中学,加上咏勋素来高傲,咏忻搬出家後,他从没有联系过她,因此很是清静。有天,她乘咏勋上课的时段溜回了家,去拿点东西,还没靠近房间,咏勋横截里撞了出来,伸手就将她截住。
咏忻吓了个怔,脸也白了,瞪着咏勋骂:“你做什麽?”
“你躲我。”咏勋说。
“你知道为什麽。”
“你也怕我吗?”
“我是你姐姐。”
“你也在怕我吗,姐姐?”他笑了,没有生气的笑,阴幽的笑,仿佛被阳光焦灼到断视的镜头。咏忻觉得非常瘆人,甩手想要洒开他,这个年纪的男生力气竟然大得出奇。
“让我再告诉你一个秘密,你越这样越甩不掉我,你就算跑到天涯海角,我也能找到你。”
咏忻觉得眼前这个弟弟陌生到了极点,心中大起恐怖,起先还顾忌着动静,发现挣不脱以後简直要疯了,开始蛮力捶打他。他一甩手,咏忻整个人撞在墙上,鼻血流了出来,这很快引起了家里阿姨的注意,于是当天晚上,全家人都知道了。
终于还是闹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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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晓引着咏忻先回了卧室,简单询问了几句,从什麽时候开始的,今天到底怎麽回事,一面抚慰着咏忻。沈杰英同时也在楼下对咏勋审讯了一番,倒是没听见什麽大动静,他从没对两个孩子动过手的。
晨晓再回到客厅,咏勋和他父亲面对面坐着,无论是眉眼轮廓,抑或拒人于千里的神情,都出奇得相似。晨晓不由想起从前许多与沈杰英对峙的场面,他们这对父子年轻时都是一样的不可思议。
她没有说“你真令我失望”这一类的话,只是寂然在沙发上坐下来。这让咏忻颇为讶异,就连他父亲——也淡定得有些出奇了。
咏勋,你先回房间去。沈杰英说,也没有看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