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後他安顿好小孩儿,轻手轻脚躺回被子里,指腹刮着她的脸,意犹未尽地说这次出差不是时候啊,哄完大的还得去哄小的。
靠,你真是个混蛋。她踢了他一脚,脸上红潮泛泛的。
他偎蹭着她的胸口,她打他一巴掌,哪里来的这麽大一儿子啊。
他回到枕上,揉捏着她手腕,就你这把小骨头,把你自己照顾好就行了。
晨晓嗐了一声,想想其实也不能怪孩子哭,谁叫自己晚上就没哄过人家睡啊,估计在孩子眼里,母亲差不多就是一具沉睡的尸体,夜里醒来,这尸体忽然睡到自己旁边了,能不害怕吗。
(3)
怀咏勋的时候,她完全不觉得,过了三个月才发现的。甚至连沈杰英都没有察觉,她一直以为生理期出血少了。
从诊室出来,沈杰英在外面等她,窗外,枝头上的梨花簌簌的。
两人都没有说话,因为事先完全没有计划。
回到家,他化了一杯蜂蜜水,端来给她的时候,他半蹲在她面前,看进她眼睛里,忽然开口了:“晨晓,这个孩子,我们不要了好不好。”
“为什麽?”她的声音凉凉的。
她知道。他也知道她知道。但是谁也没有说破。
“我有直觉,这次是个男孩。”
“但是咏忻不是也好好的吗。”
“那是因为咏忻像你。”
她看着他笑了,手抚上他的眉眼,“所以这一个像你不好吗。”
“不好。”
“怎麽会呢,我觉得你想太多了。宝宝很乖的,我从来都不吐的。”
他当时也没再说什麽,但是私下里找樊孬孬商议着,他知道这个孩子一定不简单,也许他早就在这里等着了。樊孬孬听了大笑,说哪有你这样当爹的,千方百计地防着孩子出生,诶,做人不要这样自私啊。
他终于还是狠了心,开车在她公司楼下等她,说是接她回家,却直接把车开进了医院。
她怔怔看着他清绝的脸,问:“什麽意思?”
那表情看的他心里麻麻的,他还是咬定了嘴唇,说:“晨晓,你要相信我,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我明白什麽?”她试图说服他,“我知道你是有些不甘心的,虽然我们生活得很幸福,但是,你也希望能有人把JY接管下去吧,咏忻她喜欢的是画画——”
他直截打断了她的话,甚且根本没有听她说,他固执地说她现在根本不清醒自己的想法,因为她已经被控制了,而晨晓觉得真正有问题的人是他。
“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他说,不由分说扭着她要去做手术。
“沈杰英!”她甩开了他,後退了一步,指着他的脸骂:“你别逼我扇你!”
“好啊。”他冷呵呵的,大踏步逼上来,晨晓吓坏了,转身想跑,被他胳膊一捞拉拦了回来,不管她怎麽蛮力打他,他连眼皮都不擡一下。
那天终究还是没成功,她不肯签字,加上傅春晓也赶来了,这也是个火上浇油的材料,凡事一经她的手,那性质完全就两样了。她老鹰似的挡在晨晓前面,整个地想象力大发作,连连声讨他是不是外面有了人,才逼着晨晓把孩子流掉,再借机发难着逼得她离婚,也不容他分辨就把晨晓带回了娘家。
晨晓知道沈杰英不是这样,但是就连她也不知该作何解释,傅春晓说我就想不明白了,他是不想要孩子,还是不想和你要孩子。晨晓更头疼了。
那天晚上她洗了澡出来,在窗前发现他的车停在门口,风拍拍打着玻璃,也拍打着她的心。怔怔立了良久,她穿好衣服拎上包,奔出了门。
他也想起了第一次分手时的情景,结婚这麽多年,彼此都习惯了,也吵过也闹过,吵闹过後日子还是一样过。然而,故去的离别的刺激令人心绪澎湃,他们陡然发现这些年自己一直深切地爱着对方。
*
咏勋出生的那天,整间医院风雨大作,门窗在风里泼来泼去,砰砰开合,猛地一闭,豁啷啷溅得粉碎。
私家病房里,灯荧荧亮着,有种异样的安详。傅春晓看看表,凌晨三点,对晨晓说你这小孩不简单啊,大风刮来的。
那天没有一个小孩出生。晨晓看着襁褓里的小婴儿,向旁边的沈杰英喏了一声,看他长得多像你。
眉眼像,鼻子像,连轮廓都像。傅春晓附和。
他小心翼翼把孩子抱起来,细细端详着,唇角不自觉上扬。说不疼那是假的。
那孩子眼睛还没睁,先是仰了鼻尖,鼻翼翕动着,他嗅到了他父亲身上的气味,于是一咧嘴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