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森鸥外是个很懂分寸感的人,这是他在这段时间的观察里得出的结论。这就说明了森鸥外不会蹬鼻子上脸,只会借用“和季言秋这位超越者关系不错”这点来为自己增加助力,而不会打着他的名号大肆宣扬。
想到这里,季言秋又开口强调了一遍:“我不想掺和进你们和国的内政,不要试探我的底线。”
森鸥外闻言,无奈地举起了自己的右手,那里由言灵构成的束缚已经隐没在了皮肤之下,但在场的两个人都知道那行小字并没有消失。一旦森鸥外表现出任何即将违背自己誓言的倾向,言灵都将直接剥夺他的声音,又或者更多。
“我哪里有这个胆子呢?”
季言秋低笑一声,没有表现出任何自己的态度,而是将话题换了个方向:“你认识福地樱痴吗?”
“福地先生?当然认识。我想整个和国没有不认识他的人。”森鸥外也用余光看向了入口处,“他今天会来?我好像没有得到这个消息。”
“邀请函上是这么写的——我想你们的首相还没那么大的胆子骗我。”季言秋的语气很笃定,听上去甚至有些狂妄,但确实是事实。
在又打发走一个前来搭话的官员后,季言秋终于感到了些许不耐烦,把手里基本没怎么喝过的苹果汁放下,对着森鸥外说道:“我出去一趟,透透气。”
森鸥外缓缓地眨了眨眼睛:“您应该不会透着透着气就直接消失了吧?当然,如果您想这么做的话,我也不会拦着您。”
季言秋半是好笑半是无奈地瞥了他一眼:“我要走的话直接光明正大走出去就行,何必把自己弄得像是偷溜一样?或者你也可以一起出去,这里实在是太让人郁闷了。”
森鸥外耸了耸肩膀:“我就算了吧,在您离场之后会有更多的人来找我打听的消息——您不介意我说点谎话吧?”
“只要不太过火。”季言秋表示理解,但很快又补上了一句,“或者你可以先和我交代一下你要说的谎话,这样也不至于后头露馅。”
“只是一个很小的谎话:季先生去他来的车上拿漏下的礼物了。”森鸥外说起谎话来比说真话还自然,“如果他们追问,我会回答那份礼物是一本写有赠言的《和平之春》。”
还真是把这个人设贯彻到底了……季言秋笑着摇了摇头,突然很想问问森鸥外到底有没有真的读过《和平之春》。不过转念一想,以森鸥外的性格,应当不会给自己的人设留下任何漏洞,可能有人问他全书中所有士兵的名字他都能流利地报出来。嗯……听起来像是一台人形电脑。
宴会厅一共有五扇可以进入庭院的门,季言秋抬手拒绝了向他询问是否需要帮助的待者,径直走向了最隐蔽的那一扇。
涩泽家真不愧是目前和国声势最大的一个世家,这座公馆的庭院占地面积惊人,设计也极力模仿了白宫后花园的风格,只不过正中央多了一座看上去工艺繁琐无比的喷水池。季言秋的目光在喷水池中央的雕像上停留片刻,发现那是一条振翅欲飞的白龙。
现代园林里放着个奇幻元素?季言秋的表情在这一瞬间变得有些微妙,但由于礼貌,并没有在心中继续吐槽下去。
或许是龙这个形象对涩泽家意义非凡呢?王尔德家的花园里就经常出现金鹿角的雕像。
因为那别具一格的白龙雕像,季言秋难得提起了几分兴致,绕过罗马的石柱与花圃走了过去,站到了喷水池的正前方。离得近了他才发现:那尊龙的雕塑并没有设计成从口里喷水或是从哪个部位喷水的结构,而是一个独立于喷水池的装饰品——不,或许不能叫作喷水池,因为这只是个圆形的盛水容器。
“真奇怪……放一池的死水有什么好看的?”季言秋望着那平静的水面,不自觉地用母语自言自语道。
“因为主要观赏之物并非是这个水池,而是中央的那尊雕像。”一道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季言秋顺着来源望过去,有点惊讶,只不过惊讶的点不是突然出声的男人,而在于——
“你听得懂华国话?”
穿着和服的男人从一堵花墙后方走出来,拍了拍自己身上的叶片:“只是能听懂而已,说这种更进一阶的技能我尚且还没能掌握呢……您早就发现我在那了吧?”
季言秋微微颔首:“但我以为只是来透气的客人。”
“来透气吗?哈哈哈,其实也差不多了,只是我暂且进都没进去。”男人走到季言秋的身边站定,也望向了那一池的死水,目光沉沉,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众人将目光聚集在华美的雕像之上,却忽视了池子中的水已经停止了流动啊。”
风卷袭着他带着忧愁的尾意去向无垠的天空,配合上男人的表情,倒还真有几分深秋的悲凉。只不过,季言秋毫不留情地打破了这层滤镜。
“很抱歉打断你,但我的和国语实在是学得不怎么样。”季言秋露出了歉意的眼神,“你会说英语吗?”
“当然。”男人看上去有些尴尬,但还是切换成了英语,口音有点重,不过不影响理解,“我一时忘记了这一点。”
“没关系,其实日常对话是不成问题的。可为了接下来能够更好的交谈,还是换一种我们都熟悉的语言好了。”东方人侧过头来,那双深棕色的眼睛仿佛已经看穿了一切,“你说是吗?福地先生。”
福地樱痴愣了一下,随即带着些许释然笑了出来:“您果然早就知道我是谁了,季先生。”
“一码归一码,你不也知道我是季言秋吗?”东方人眉眼弯起,很狡黠地进行了一次偷换概念。
“这可不能算,有谁会不认得您?据我所知,有许多人都在等待着您的自传。”
“我的自传?那还是等我老了之后再写吧。”季言秋摇了摇头,说道,“更何况,我所创作的故事都已经摆在了书店的架子上,为什么还要看我自身的故事呢?”
“听上去您并不承认自己除了作者之外的身份。”福地樱痴非常敏锐的点出了这一点。
“确实如此,不管什么时候,我始终认为自己不过是一个作家罢了。”季言秋直接承认了这一点,手指在半空中滑动着,勾勒出一行银色的小字:【帕列斯。莱芬耿尔】。在他轻轻一挥手之后,那行有英文字母组成的小字又打散重组,变为了三个结构简单的方块字。
“我的异能是文字送给我的礼物,如果我没有挥笔写下这些作品,那么我也不过是一个普通人罢了。”
福地樱痴看着那行小字,眼中闪过一抹复杂无比的情绪:“非常豁达的心态,我十分敬佩你,季先生。不仅是您的文字,还有您的为人。过去如此,现在也是如此。”
“是吗?那我便收下这一份敬佩了。”
季言秋将自己的异能力收回来,随即转向了男人,望着他那张虽然年轻、却已经在战场上被磨出了些许沧桑的脸,话语里已经不自觉的带上了几分长辈们的语重心长:
“不要把所有事都压在自己的肩膀上,光靠一个人的力量是不够的……哪怕你给自己施加多大的压力。”
福地樱痴算是和国政府能够调动的最高战斗力的异能者,在先前的战争之中,对方被不止一次称为“和国的希望”。
季言秋明白这种感觉:爱会带来责任,而责任则是有重量的。光凭一个人拖着向前走的国家必定不会长远,而选择将所有的重压都放在自己身上的人,最终也会落得被压垮的下场。
福地樱痴露出了苦笑:“哈哈,就连与我素不相识的季先生都是这么说的吗?我的老朋友也是这么对我说的。”
但道理所有人都明白,只是不是所有人都能够执行罢了。季言秋叹了一口气,走上前去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记得你是猎犬部队的队长吧?你们部队的参战率可是高得吓人。”
他的这句话里带着隐蔽的关心——参战率高就代表着和国在进行战后赔偿时需要承担更多的责任,以和国政府的一贯作风来说,猎犬小队今后的待遇不会好到哪里去。
不过让他惊讶的是,福地樱痴居然并没有抗拒与他提起这个话题,而是神色如常的回答道:“确实如此,目前我们队伍被划到了军警。”
“军警?……我明白了。”季言秋愣了一下,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