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远将军猛然擡起头,这才想起那桩旧事。
文景帝显然也察觉到了他的反应,威严的双目射向镇远将军:“镇远将军,你残害朝中忠良,可有话要说?”
“臣,冤枉啊!”镇远将军出列,跪于大殿中央,“陛下,那雍州知府推官于去岁勾结匈奴,暗运粮草,被臣发现後,臣才怒而将其斩杀,若是次行径不严惩,定然有人效仿,臣这是为了边境安危着想啊!”
在一旁看戏的穆尔勒突然笑出了声:“镇远将军,你是不是忘了本王?我们匈奴向来缺粮向来都是直接抢,可不干那偷窃的勾当,你可别冤枉我们啊。”
匈奴残暴,去岁冬日同大齐起冲突,便是因为冬日少粮,若换成以往,岂容他匈奴在此大放厥词‘明抢不偷’?
可偏偏匈奴刚刚同大齐联姻,群臣纵然心中有气也不得发作。
群臣能忍,镇远将军却忍不了:“竖子敢尔!”
他再度禀向文景帝,一字一句道:“陛下,臣自幼习武,自小的家教便是保家卫国,臣驻守边境十馀年,同匈奴打了多少战役,岂能不知匈奴之野心?臣只是斩杀了一名卖国的七品推官,臣未能发觉的又有多少?匈奴此次同我大齐联姻,名为结好,可匈奴抢掠本性难移,还望陛下三思!”
“臣上月提前回京,正是得到匈奴要同大齐联姻的消息,特意走访武将希望攻打匈奴,臣对大齐一片忠心,祖辈之训诫莫不敢忘,绝不会做出危害大齐之事啊!”
镇远将军的话一出,不少朝臣有所动摇。匈奴此次来朝的为二王子,并非守着王帐深得老单于喜爱的大王子,以皇子正妃之位迎娶古兰朵,真的能让匈奴止兵戈吗?
匈奴真的不会背刺吗?
可也有很大一部分文官认为联姻能停止兵戈,无论老单于意向传位于哪位王子,古兰朵依旧是匈奴最受宠的公主。反观镇远将军私自回京丶无视天颜斩杀朝中重臣是不争的事实,此刻左顾而言其他,反倒更有狡辩之嫌。
朝臣们各执己见,很快便吵了起来。
文景帝端坐龙椅,一言未发,浑身笼罩着森冷的阴翳。
许久,文景帝的目光在朝臣中扫了一圈,落到卫阁老身上,沉沉开口:“卫阁老,你来说说。”
卫阁老出列:“回陛下,老臣以为,镇远将军平定北境有功,乃不争的事实,可他行事张扬有失妥当,亦是事实。如今朝中正值动荡之秋,陛下惩治奸恶之心天下人有目共睹,镇远将军有功有失,臣不敢妄言,还得由陛下亲定。”
卫阁老历经三朝,在朝中德高望重,他的这番话一出,满殿朝臣皆若有所思。
尤其是武将们,他们平日上朝也只是来点个卯,朝中大小事情都是文官主持,同他们无甚关系。可这些时日因荣禧长公主牵扯出来的文官大多都免于被革职,只是出了罚银便能揭过以往罪状,凭什麽到了镇远将军这里就要严惩?
他们武将在口舌之争上一向吃亏,但并不代表他们不会为自己辩解。镇远将军的忠心可鉴,就算提前归京丶斩杀官员也是情有可原,难道就不能从轻处理吗?
武将们开始出列为镇远将军说起话来。
文景帝坐在龙椅之上,一双眼睛稍显浑浊,却依旧犀利,尤其是听到武将提起大齐边境动荡之时,也终于冷静了下来。
但镇远将军在北境的威势还是令他忌惮不已,万万不能再留于北境了。
文景帝权衡再三,道:“北境苦寒,镇远将军守卫北境多年,暂且不用回北境了。”
“兵部尚书。”
“臣在。”
“前阵子你上奏南方有水寇肆虐,不知主将可有定下?”
兵部尚书即使已经有了部署,此刻也是万万不能说的,他行礼道:“回禀陛下,南边水寇猖狂,微臣惭愧,尚未寻到合适的将领。”
文景帝点头:“既是如此,南方水寇便交由镇远将军处置,想必以爱卿多年的经验,定然不会令朕失望。”
萧祁泯猛然擡头:“父皇!父皇请三思,镇远将军一向驻守北境,怎能去南……”
“宣王。”眼见着文景帝的目光愈沉,镇远将军心头一紧,忙打断了萧祁泯的话,跪地磕头,“臣定不负陛下所托,臣领旨谢恩!”
然而文景帝的神色依旧没有缓和,一双眼阴鸷地看着萧祁泯:“宣王,你觉得镇远将军不能去南边?”
镇远将军乃大齐的将军,自然是帝王需要他去哪儿,就该被派去哪儿。只是镇远将军一旦离开北境,北境的兵权也再同他无缘,即便镇远将军的官位不变,于宣王而言,地位也是一落千丈。
可萧祁泯此刻若是胆敢说句‘镇远将军不该去南境’,恐怕文景帝当场就要下镇远将军的罪。
萧祁泯掩在宽袖下的手一再收紧,微微痉挛,终是跪了下去:“回父皇,南边潮湿,镇远将军腿有隐疾,儿臣担忧他无法适应南边才一时情急,想来太医院定然有祛湿强身的良药,倒是儿臣鲁莽了。”
文景帝寒凉的目光在宣王头顶逡巡,审度着这个儿子的忠心,将宣王压得几乎就要透不过气。
良久,文景帝才重新开口:“淑妃一直记挂兄长,镇远将军去南境前,去看一趟淑妃罢。”
镇远将军再度磕头,领旨谢恩。
“至于郁国公……”
文景帝缓缓道:“郁国公这些年来劳苦功高,虽以权谋私,但也未酿成大错,今後礼部一律严查科举易籍赶考之事,郁二郎的举人之名也作废,需由今年秋闱重新考取。再者郁国公乃宁王妃之父,朕听闻郁家另一个女儿至今还在寺庙未归,此事因荣禧而起,却也是朕有所不察,此番便保全你的爵位,罚俸三年,另三年内不可再行晋升,以儆效尤。”
郁国公跪地下来:“多谢陛下。”
文景帝处理完近日风波,已然疲乏,便宣布退朝了。
群臣走出金銮殿,天空黯沉下来,风渐疾扬起,呈现出一种风雨欲来的压迫感。
三日後,春闱放榜,卫家二子皆位列前茅。
又是三日,殿试于金銮殿内举行,文景帝坐于高台,另内阁重臣相辅。
一甲三人,同会试排名相同,新晋探花郎果然为才貌双全的卫云翰,榜眼为黔州人,苦读多年,同卫云翰站在一块为其父也不为过,但治国之道深得文景帝之心,前程自然也少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