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祁泯握了握拳,目光在荣禧长公主笃定的面庞上停留几瞬,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开。
荣禧长公主毫不意外,侧头看向嬷嬷:“你也出去。”
嬷嬷低声应是。
直到殿内只剩下萧祁泠和荣禧长公主两人。荣禧长公主的目光落在萧祁泠的脸上,在烛火的雕琢下,仿佛又看到了另一张朝思暮想的脸。
她十分眷恋的伸出手,想要去触碰萧祁泠,却被一道冷冽的声音阻止:“西园上千条性命,加上朝中忠良的冤魂,午夜梦回之时你可曾後悔?”
荣禧长公主深深咬了口气,才得以从浑身被搅动的毒发中寻到声音:“本宫为何要後悔?他们只是无法反抗本宫罢了,若是他们拥有同样的权势,他们也会这般做的。”
她对上萧祁泠的眼,像是在嘲笑萧祁泠的天真:“没有人能例外。”
萧祁泠神色未动,静静地注视着她。
没等萧祁泠反驳,荣禧长公主自己却先否认了:“不,其实也有的,你母後自入宫为我伴读,到之後死于宫中这三十馀年都没有变过,就算萧景榆强娶了她,她也从未想过要报复,她将宫中的一切都打理得极好,前朝後宫,除去她再嫁之事,又有何人能挑出她的错?”
“就连当年崔阁老上谏让她去守皇陵,也是不忍她在宫中孤苦。她真的是个很好很好的女子,可惜……”
“可惜你从未向她表明过心意?”萧祁泠的眼中没有丝毫动容,“你真的是在遗憾没有将心意诉之于口吗?不,你不是没有机会,你是根本不敢!你敢让我母後知晓你所做过的一切吗?”
“你拿什麽同我父皇比?我父皇不及弱冠便开始监国,心系百姓为民所忧所虑,就连最後也是死于为国征战,就连你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是从他手中窃取来的,你口口声声指责皇帝,可又高尚到了哪里?我母後心系百姓,在各州为无数妇幼提供收容之所,你又做了些什麽?你同皇帝不愧是亲兄妹,心狠手辣,却又不够狠,才会满盘皆输。”
荣禧长公主的脸色骤然沉下,像是终于被戳中了痛楚,这麽多年来她难道真的没有同皇後表明心意的机会吗?
其实是有的,甚至她同皇後相识的时间比她两位皇兄要更久。她一直以为自己是怕被皇後拒绝,可直到这一刻,她才幡然醒悟,她不是怕被拒绝,而是她根本就不敢。
她根本不敢让皇後发现她所做过的一切。
“不!我同她相识相惜那麽多年,要不是碍于萧景桓和萧景榆的皇权,她定然会继续陪在我身边的。”荣禧长公主发间的步摇随着她摇头的动作勾缠进发丝中,声嘶力竭,“她是被迫的,她一定是被迫的,否则她一定……”
“一定会同你在一起?”萧祁泠压抑着的喉口松开,再开口时,恢复成她原本柔和的声线。
“卫阁老丶崔阁老丶大理寺卿……”萧祁泠一一细数,像是有用不完的耐心,迎着荣禧长公主惊恐到无以复加的目光,打碎了她所有的幻象,“这麽多人都知道,我母後偏偏没有告诉你。你想要藏起的那些肮脏事她早已知晓,所以她一直防备着你,又何来情谊?”
“你!你竟是!”
荣禧长公主体内的蛊毒随着她的情绪不断摧毁者她的身体,血骤然从口中喷涌而出。
萧祁泠的神情没有丝毫动容,只是负手冷眼旁观。在进入凤仪宫前,隐二便告诉了她荣禧长公主服下蛊毒之事。
此蛊毒为何蛊毒,显而易见。
荣禧长公主想用此毒了结一生,以向她母後忏悔。血从七窍而出,越来越多,浸红了地毯。
萧祁泠没有回答,擡步便走,身後传来毒发後歇斯底里的叫喊声。
等在殿外的隐二担忧萧祁泠,殿门刚被推开就迎上去:“殿下,要将荣禧长公主带走吗?”
萧祁泠回头往殿内看了眼,只能看到地上一道模糊的人影。
“派人守在这儿,等气绝後再收殓罢。”
这种毒毒发後不会立刻死去,寻常解毒的药草便可暂且抑制毒性续命,可若是毒发後没有药草相辅,则会煎熬数个时辰才能得到解脱。
隐二听着殿内的厉喊声,仿佛回到了去西园查探的夜晚,领命道:“是,殿下。”
*
萧祁泠回到宁王府时已至子时,卸下在宫中的僞装,她面上也不免挂上了几分疲色。
“府医何在?王妃那儿可有去瞧过了?”萧祁泠一边往兰时苑的方向走,一边问府中伺候的丫鬟。
丫鬟恭恭敬敬地答道:“已经去瞧过了,府医熬了贴药说是没什麽大碍,王妃如今正在暖阁沐浴,特地交代让殿下回府後过去。”
萧祁泠脚步微顿,本想问郁南卿这个时辰了为何不就寝,思及郁南卿离宫时眼底的忧色,到了嘴边的话也改了口:“本王这就过去。”
初夏时节,暖阁不再整座屋子都烧地龙,只在中间的池子下烧,能一直保持池水的温度,平日里放些草药暖身解乏也是极好的。
萧祁泠让丫鬟们都等在了暖阁外,绕过屏风走进去时,瞧见郁南卿宽了外袍,解了发髻,只着白色的里衣下了水。
她坐在池边较高的台阶上,水堪堪没过腰侧,勾勒出纤细的腰线,水波荡漾掀起里衣,又再度合拢。郁南卿对此一无所知,正缓缓将身子往下沉。
显然是刚下水不久,露出的瓷白肌肤在水汽的蒸腾下渐渐染上一层红。
一旁的案桌上摆放着一盅冒着热气的汤,萧祁泠刚走进去,郁南卿便察觉到了,她侧过头打量着萧祁泠,没看到有什麽伤口後,懒懒开口:“那汤盅竈房炖了好一会呢,殿下可以帮我端过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