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三眉头锁紧,嬷嬷又恭恭敬敬行了一礼,连同其他侍卫一齐拦在郁南卿面前。
郁南卿蹙眉。
荣禧长公主只是请她过去一叙,她若执意要走,恐怕过于偏激,反倒会引起荣禧长公主的警觉。
嬷嬷见她不说话,笑着侧身让出道来:“王妃,请吧。”
隐三依旧警惕的看着嬷嬷,在郁南卿上前时想要阻拦,却被郁南卿轻飘飘一个眼神挡了回去,只能攥紧了手,闷头跟上去。
直到来到荣禧长公主的阁楼外,嬷嬷将隐三拦下来,笑容愈发深了:“姑娘不必如此担忧,殿下对王妃并无恶意,等会儿定然会全须全尾的将王妃送出来,殿下也为你准备了吃食,随我来吧。”
隐三眉眼间闪过一丝戾气,手已经摸到袖中的匕首,“不必了,我就在此候着王妃。”
嬷嬷也不强求,随手指了下门边的角落:“好,那你在此候着吧。”
荣禧长公主陪着衆女眷说了那麽久的话,也有些疲了,郁南卿进来时,伺候的丫鬟正给她捏着肩,听到脚步声淡淡擡眸望来。
郁南卿欠身行礼:“见过长公主。”
郁南卿身着黛青色水纹云锦长裙,外罩着一层轻薄的烟罗纱袍,发间只戴了几根素雅的玉簪。
放在赏荷时她没仔细打量,如今离得近了才发觉,其中一枚双凤羊脂翡玉簪是先皇後的旧物。
萧祁泠竟对这个王妃如此看重?
荣禧长公主不禁微微正了身,重新打量起郁南卿来。她之前便听闻郁南卿的生母出生商贾,越州纪家在旁人眼中确实是高攀不起的皇商,可在她眼里,也不过尔尔。
商人的後代又能有何教养?
直到她听闻郁南卿在西山猎场大出风头,如今这身宛若天成的从容气度,就算是同皇宫锦绣堆里养出来的公主相比,也有过之而无不及。
怪不得能迷住她那位眼高于顶的侄子。
萧祁泠自小同她不亲近,也怪不得她针对萧祁泠。不然有朝一日萧祁泠登了位,哪还有她公主府的富贵荣华?
想当年武宣帝征战四方,在太子时期就战功赫赫又如何,不还是保不住皇位吗?如今他的儿子也无福享受那个位置的尊荣。
荣禧长公主收回打量的目光,眉梢轻挑,一指旁边的软榻:“不必多礼了,姑母还当你就觉得姑母招待不周不愿相见呢。”
“殿下盛情相邀,哪有拒绝的道理?”郁南卿淡淡的笑了笑,没有坐过去,就近挑了把椅子坐下。
荣禧长公主冲捏肩的丫鬟摆了摆手:“下去吧,让人送些吃的过来。”
丫鬟恭敬道:“是,殿下。”
郁南卿垂眸,不发一言。
不肖多时,下人们端着精致的菜肴鱼贯而入,道道皆用了同方才赏荷时不同的碗瓷,剔透的青瓷冰纹碗碟盛着江南特色的菜肴,显然是有备而来。
尤其是正中央的那道醋鱼,鱼身浇注着晶莹浓厚的汤汁,酸辛之气扑面而来。
郁南卿莞尔,心道也不是所有江南人都喜这道菜。她同荣禧长公主相对而坐,没有拾筷,直接问了:“殿下有何事要吩咐,不妨直言。”
“这可是本宫特意带回京中的厨子,原本也派不上什麽用场,只是偶尔给本宫改善改善膳食,今日你前来,倒是正正好了。”荣禧长公主拿过酒壶给自己和郁南卿各倒了一杯,“尝尝?”
倒的酒也不是京中惯饮的白酒,酒液色泽偏黄褐色,真论起来,倒是比那道醋鱼更贴合越州。
荣禧长公主先饮了半盏,同她示意。
郁南卿犹豫着端起荣禧长公主亲自斟的酒,看向倒出酒的同一个酒壶。
应当没被下毒。
她若是真出了什麽事,长公主府也脱不了干系,荣禧长公主应当没那麽蠢。
郁南卿知晓自个的酒量,黄酒较白酒的度数低,酒的後劲却不小。她不好推辞,只好硬着头皮也跟着饮下半杯。
荣禧长公主又笑着替她们两个酒盏斟满,而後动起了筷子。
“说起来泠儿小时候皇後身子便不大好,许多时候还是我带着养大的呢。”荣禧长公主笑着提起,而後又微微一声叹,“可惜如今他大了,反倒同我不亲近了。”
郁南卿嘴角勾住一抹恬淡的笑:“怎麽会呢,姑母真是多虑了。姑母是陛下最为疼爱的妹妹,自然也是衆皇子最为尊敬的姑母。殿下如今被陛下看中重入朝堂,再加上时常受体内之毒时常侵扰,自然比不得宸王能陪姑母品酒吃茶,这不只能让我这清闲之人来伺候姑母了。”
这话说得难听,荣禧长公主的笑意一下子就僵住了。挑起的凤眸中闪过一丝恼怒,不过又很快收敛起来。
“王妃这是哪儿的话,几位皇子都是本宫的侄子,自然是没有区别的,宸王如今解了禁足,能继续为皇兄分忧了,本宫看宁王也得顾及着些自个的身子,别总是事事亲为了,总归比不得身子重要的。”
荣禧长公主非要做出一副关怀备至的模样来恶心郁南卿:“前几日宫宴你感了风寒未至,不知是不是也传给了宁王,那日本宫瞧着宁王的气色便不大好,莫不是体内的毒又发作了,强忍着没有上报?”
郁南卿的眸色骤然冷下来:“殿下句句看似都在关心宁王,可又句句不离毒发,殿下究竟是何意思?”
见郁南卿终于变脸,荣禧长公主眼底终于生出几分隐秘的快意,她同皇後向来不对付,皇後从她的伴读跃为太子妃,又晋为皇後,越过她享受了比她这公主之尊更为尊贵的殊荣,她怎能甘心?
当她看着皇後同武宣帝唯一的幼子一日日成长为宫中最为出色的皇子,受到百姓爱戴朝臣赞许之时,没人知道她有多痛苦。
嫉妒吗?倒也不是,那种明明武宣帝都死了,皇後却依旧能得到另一位兄长宠爱的不甘,这麽多年来早已让她疯魔。
所以她绝不能让萧祁泠有登上皇位的可能,不仅仅是为了维护文景帝的血脉,更多的则是要证明,她不比皇後差劲,她才是大齐最尊贵的女人。
“本宫不过是关心一番宁王罢了,皇後同本宫姊妹情深,多年的情谊,本宫怎能看着宁王受苦而不施以援手?”荣禧长公主含笑着抚上郁南卿的手背,“若是需要什麽珍稀的药材,尽管同本宫开口,本宫出入京城较你们方便许多,无论再难摘得得药材,本宫都能帮你们。”
酒的後劲已经渐渐上来,郁南卿没一会就觉得头脑昏沉,但碍于怀中梅姑娘给的册子,郁南卿强逼自己保持清明,好一会,才硬邦邦的回:“多谢长公主关心,殿下所需药材府中皆有,不是什麽稀罕物,不劳长公主忧心了。”
荣禧长公主听到这句拒绝也不生气,眼底的笑意更浓:“那便好,那便好,本宫在外时听闻宁王病重需要冲喜,还一度担忧来不及赶回京奔丧,如今看来真是本宫多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