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腿传来骨头碎裂的声音,令人牙关一紧。
果然,还是太勉强了吗?
对面的果沙在竭力挣扎着起身,看不下去的巴沙准备背人,却撕裂了果沙的伤口,引得他嗷嗷直叫。
“巴沙!”我松开关节处的绷带,在右腿上缠紧几圈,接着一瘸一拐地走向奥列格那边,又拿出一粒胶囊对巴沙说道:“我这儿有能缓解果沙疼痛的药,你帮我把奥列格扶起来,我就把它给你。”
巴沙犹豫了片刻,“露缇娜,我只能带走果沙一人。”说完,略带愧疚地看向失去双腿的尤里。
“好。”危机时刻,我能顾及的只有奥列格的安危,他是苏珊的发小,没有理由置之不理。
交易达成,巴沙先把胶囊喂给果沙,一分钟後,果沙停止了哀嚎。
“药效能持续多久我不清楚,不过要是撕裂伤口後再用止痛药,效果会大打折扣。”我提醒道。
果沙下了床,目光落在孤独无助的老兵尤里身上。
“慢点,别扯到伤口。”我架起奥列格,完全低估了一个成年男子应有的重量,“妈的……好沉!”
“巴沙,巴沙——”果沙走过来,“我现在的伤没事了,你去背尤里吧,把他一起带走好不好?”
果沙替我架住奥列格的另一边,有点担心地回道:“你真的没事吗?”
“啧……”我还是没法架起一个男人,这家夥完全瘫着,像一座山,怎麽挪都挪不动。
“所有能移动的伤员,暂时撤退!”外面又有人接着喊道。
“快点,没时间了!”
『叮~』
【“露缇娜……交接。”】
是苏珊的声音,她终于出现了!
这一次,我不再胆怯,“苏珊,我来承受所有的痛苦。这几天辛苦你了,谢谢。”
【她气息虚弱,“……谢谢。”】
我将身上最後几粒胶囊咽下,静静等候意识陷入混沌。
黑白分明的空间里,苏珊从血泊中缓缓站起。
“露缇娜……後悔吗?”她拖着被鲜血浸湿的长袍,一步一步朝着中央走来。
纯白之上,我身披黑衣,向她奔赴。
我们的双手紧紧相贴。
她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鲍里斯那天问了我一个问题:苏珊和露缇娜,谁才是这具身体真正的掌控者?我说是‘苏珊’,他当时满心失望。”
“最後,他又怀揣着失望问我‘露缇娜会不会消失’,我说‘不知道,因为露缇娜是真实存在的灵魂’。他听到我的回答後十分开心,说自己已经写好了遗书。”
“亲爱的露缇娜,他为你留下了遗书。”
“你来自幸福的未来,一个没有战争的国度,拥有着无与伦比的母爱。”苏珊拥抱了我,低语。
“我很羡慕你,真的很羡慕你啊,露缇娜。”
而後,我们一起坠入了深渊……
·
陷入昏迷後的我,被困于一方黑暗之中,没有时间的观念,也无法分辨上下左右。
这是一个意识的牢笼,精准地将我这个外来者牢牢锁困。
可奇怪的是,原本应当出现的疼痛却迟迟未曾降临。
我于无尽的黑暗中摸索,试图找寻一丝光亮,哪怕是一点点线索。最终在难以分辨的上下左右之间,跌入人生的走马灯。
这里,是濒死前最後的安宁。
无论过去,不问将来。
苏珊将最温柔的片段留存,为我展开了一幅属于她的温暖画卷——
初生时,在母亲的怀中吸吮。
年少时,收留塔蒂亚娜,结识了甩不开的奥列格。
青年时,在一片暖光中苏醒,遇见鲍里斯丶阿芙乐尔丶切科夫丶戈尔布诺夫准尉丶小伊万丶亚历山大丶雅罗斯拉夫丶阿赫玛托娃丶阿尼亚……不,这是属于我的记忆。
我往下翻了一页,见到了鲍里斯傻乎乎的笑脸。
他羞恼:“你……你怎麽没有女孩的羞涩之心!”
他疼惜:“好的丶坏的,都会过去。我们要活在当下,不留遗憾。”
他惊艳:“你很勇敢,很冷静,很机智,很强大。”
他担忧:“我看见了……你和月光融为一体,若隐若现。”
他动心:“我相信你,露缇娜……我一直相信你,只要你是露缇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