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心里清楚。”赵纵赫冷哼一声,他缓缓站起身,从身後墙上取下挂着的皮革鞭子,粗糙的手指沿着鞭绳纹路一下一下抚摸着。
赵惊鹤当然认得这个物件,在他幼年时期,不小心出错又或者某件事没达到父亲的要求未能令他满意时,这条鞭子是父亲教训他最趁手的工具。
“感情是世上最无用的东西!它可以是对手刺向你最好的利刃,可以是你攀登高塔的无用累赘,”赵纵赫冷漠地看着他,话语里警告意味明显,“惊鹤,从小到大你就聪慧过人,这麽简单的道理你不会不明白。”
“父亲多虑了。”赵惊鹤面色仍然平静。
赵纵赫沉默了好一会,将皮革鞭子放在了桌边,神色稍有缓和,用那双历经岁月打磨有些浑浊的眼睛深深地凝视着他,
“置纵和赵家的一切将来都是你的,不要让我和你母亲失望。”
从赵宅离开,暴雨越下越大,车子驶出沿海路段回到主城区。
车厢内,灯光昏黄,後座男人眼皮微阖唇角紧绷,周身气质阴冷,司机握紧方向盘,屏气凝神,生怕发出一丝不合时宜的声响。
前方十字路口,红灯转绿,男人低哑的声音从後方传来,“去东港城。”
他识趣得没多问,应声换了路线。
东港城一家酒吧内。
光线昏暗,唱片机播放着舒缓的爵士乐,唐修明坐在吧台的高脚椅上,一只手端着酒杯,另一只搭在霍时谦肩上,表情郁闷,“总之我做什麽他都不满意,大哥做什麽他从来都是称赞,到底不是一个妈生的。”
霍时谦看着唐修明面色涨红的脸,眉心微皱,擡手拍开了搭在他肩上的那只手,转头叫来酒保,“给他来杯白开水。”
“上酒!给我上酒!”唐修明一下擡起头,话说到一半忽然停住,视线越过霍时谦,咧开嘴朝他身後挥手,“你可算来了。”
赵惊鹤脱下外套搭在椅背上,躲开了唐修明即将拥过来的手看向霍时谦,不冷不热地问了句:“他又怎麽了?”
“挨批了,借酒消愁。”霍时谦耸肩。
“阿鹤,快陪我喝点。”唐修明摆摆手,霍时谦向来不爱烟酒,他一个人闷头喝觉得没劲,此刻赶忙抓住难得一请的赵惊鹤。
赵惊鹤搭在木质吧台上的指尖动了动,挽起袖口,拿起玻璃酒杯往桌上轻轻一拍,掀开盖在杯口的纸片,气泡冒出来的瞬间,下巴微仰,一口饮尽。
两人一杯接着一杯,唐修明边喝边吐苦水,赵惊鹤则沉默不语。
霍时谦看一眼唐修明又看一眼赵惊鹤,缓缓开口:“怎麽?你也心情不好?”
这话落到唐修明耳边,他像是见着新鲜事似得,大着嗓子凑到赵惊鹤耳边,“稀奇,谁还能惹你不高兴?说来听听,让我们开心开心。”
赵惊鹤眸光沉了沉,唇角平直,一言不发。
他们这三个里面,属赵惊鹤最深藏不露,只要他不想说旁人是无论如何也撬不开他的嘴,闷骚得很,唐修明撇撇嘴,不问了。
“对了,有件事我一直拿不定主意,”唐修明放下酒杯,看着赵惊鹤忽然正色道:“过两天我生日,你说我该邀请裴霁吗?”
赵惊鹤搭在酒杯的指尖短暂顿了顿,“你是寿星你做主。”
“话是这麽说,要放几年前我也没什麽好犹豫的,只是总觉得裴霁回国後对我们明显生分了,万一人不想去,那我岂不是自讨没趣?”
“你把们字去掉。”霍时谦不紧不慢插进来句。
唐修明瞪他一眼,“你什麽意思?”
“字面意思。”霍时谦慢悠悠回他。
唐修明嗓子一噎,转头看赵惊鹤,“你和裴霁关系更近,这个请帖你帮我送,来不来随他决定。”
赵惊鹤眉目隐在昏暗光线下,表情晦暗不明,没有说话。
唐修明盯着他看了半天一时也没琢磨透他的意思,犹豫几秒後试探道:“那就不请了?”
不知是不是错觉,这话一出,唐修明明显感受到身旁的气压倏地沉了下去。
他进退两难,侧过身朝霍时谦眼神求助。
霍时谦看一眼赵惊鹤,不紧不慢喝了口果汁,嘴唇饶有兴致地弯了弯,“海上风吹日晒,裴霁前段时间不是出事身体没好全吗?”
“说得也是,那还是算了。”唐修明点头。
玻璃酒杯叩响吧台,气泡瞬间升腾,赵惊鹤却没有立即喝掉,只是握在手里把玩着。
霍时谦话锋一转,“不过淮年和裴霁亲近,淮年身体不好,裴霁去的话还能在旁边陪着照看一二。”
唐修明觉得有道理,又点点头:“说得也是,淮年前两天跟我旁敲侧击打探过口风,我当时想着等你回国就没给答复。”
见赵惊鹤仍然一言不发,唐修明再也坐不住擡起胳膊肘在他肩上一撞,“你表个态吧,我听你的。”
玻璃酒杯里盛着的酒液气泡已经被晃散,赵惊鹤放下杯子,食指轻轻往前一推,杯子顺着桌面滑出半指远,他擡手叫来酒保换上新的。
三杯酒整齐排列在桌前,赵惊鹤一言不发闷声饮尽,强烈的辛辣刺激着喉咙,他擡手将领带松开一节,声音沉沉,
“随你。”
丢下这一句,他拿起外套搭在臂弯处,起身离开,身後两人面面相觑。
唐修明望着消失在门口的背影,迟钝地问霍时谦,“他这是什麽意思?”
霍时谦笑了笑,说:“请帖让淮年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