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杯见底,而酒瓶放置在赵惊鹤身侧,裴霁需要从桌子这边绕到另一边才能拿到。
其实只要简单说一句,当着这麽多人的面,赵惊鹤应该不会拒绝他。
但此时赵惊鹤正用一口流利地道的英语同身旁的奥斯卡相聊甚欢,裴霁等待片刻没找到可以插话的空隙。
他眨了眨眼,端着杯子绕过长桌,挤进正在谈话的两人中间,“借过,不好意思。”
谈话因为他的插入戛然而止,奥斯卡很是绅士地往後让开几步,留给他更大的空间。
而赵惊鹤身形未动,裴霁又闻到那股属于他的木质香,心口泛起一阵痒意,手却突然控制不住地发抖,眼看着酒瓶就要从手中滑落。
忽然掌上一股温热覆盖下来,裴霁盯着那只手上清晰可见的毛细血管,眸光一瞬微暗。
侧头就看见赵惊鹤正看着自己,嘴角向下,眉宇之间带着冷淡的疏离。
酒瓶被平稳放回桌面,赵惊鹤很快松开手,而裴霁那阵短暂的颤抖已经过去,他重新拿起酒瓶,从赵惊鹤身边经过时低声说了句谢谢。
也不在乎他有没有听到或者回答什麽,便走开了。
钟家利拉着裴霁又聊了些家长里短,期间总时不时提起从前他父亲如何如何,裴霁偶尔附和几句,大多时候做个安静的倾听者。
然而,裴霁不是个合格的倾听者,他一半的心思总是不受控制地跟随不远处的赵惊鹤。
他一边应付钟家利,一边忍不住留意赵惊鹤,但裴霁隐藏惯了,旁人未曾察觉他的分心。
闲聊空隙,又陪着钟家利喝了几杯,很快空了半瓶酒。
大约又过几分钟,钟家利的副手敲门而进,弯腰俯在他耳边低语几句。钟家利便说需要去处理一下事情,请他们自便,说完便由副手搀扶着离开。
屋内陷入片刻的安静,长桌一侧,赵惊鹤和奥斯卡短暂停顿一瞬,又继续着方才的话题。
按理来说,钟家利离开裴霁也应该适时找准时机离开,只是不知为何,脚步沉重,总是迈不开。
恰巧陈维文发来短信询问情况如何,并告知裴霁他已经处理好现场,正在赶来酒庄的路上。
裴霁将情况在短讯中如实告知陈维文,但他的手大约方才打斗中受了伤,有些使不上劲,短短几句话废了他好一会劲。
等回完讯息,裴霁一擡头才发觉奥斯卡不知何时离去,屋内只剩他和赵惊鹤。
四目相对之际,两人皆是一阵沉默。
突如其来和赵惊鹤的单独相处时间,裴霁既惊喜又有些忐忑,唇齿张了张又闭上,低眸片刻又重新擡起:“我拿下利巨订单了。”
像是个做对了什麽事情,迫不及待向家长讨巧求夸的小孩,心思昭然若揭,连裴霁自己都忍不住要嗤笑,说完便有些懊恼。
但这次赵惊鹤已经听到,他从长桌一边走至裴霁身旁,一只手闲散自若地插在西装口袋里,另一只手则端着酒杯,停在裴霁面前,
“恭喜你。”
“谢谢,也恭喜你。”裴霁站起身与他平视,端起桌上的酒杯同他轻轻碰杯,玻璃酒杯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响。
酒水入喉,滑过口腔流进胃里,裴霁胸口忽然一阵闷疼,眼前有一瞬的黑暗,短暂的失明使他失去方向感,身体不稳地左右晃了晃。
腰间忽然被一片滚烫握住,伸进西装外套里隔着薄薄的衬衫,紧贴着皮肤。
裴霁迟钝地眨了眨眼,再睁眼时视线已经恢复清明,赵惊鹤冷峻的面孔在眼前放大。
“你身上一直在冒冷汗,”赵惊鹤忽然掌心收力,看着裴霁皱眉问道:“自己身体不舒服不知道吗?”
从他进门开始,赵惊鹤便注意到他脸色透露着不正常的苍白,走路步伐也比平时缓慢许多。
原先只当他是近来工作繁忙没休息好所导致,可现在看来不是,赵惊鹤感受着掌心上这具浑身发凉的身体,脸色越发黑沉。
这人倒好,只靠在他肩上,低着头不声不响,好像受了满腹委屈。
赵惊鹤比裴霁高出半个头,稍微低头便能看到发量旺盛的脑袋,像颗圆栗子,他忍住上手揉一把的冲动。
“裴霁,”赵惊鹤喉咙上下翻滚,盯着这颗圆栗子,忽然有些心软,到嘴边的话绕一圈变了个味:“再不说话就把你扔出去了。”
下巴抵在他肩上的人忽然睫毛颤栗,接着几乎是用气声,口齿不清声音微弱地呢喃:“赵惊鹤,我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