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是这麽说还不够,她还要继续诋毁的话语:“什麽都要惯着你?你想怎麽样别人都得顺着你?你以为你是谁?你听不得我说话就给我滚!滚出我家!”
毫无逻辑的语言激将遇上正值青春期的孩子,温冷丘当即觉得温度从脚凉到头,她冲进房间收拾行李拉着就想赶紧逃离病态的母亲。
出门被冷啓荣看到之後却是更为激烈的谩骂:“你想走?你上哪去?你死外边去?”
别的孩子十八岁那天会有多快乐呢?
是会有祝福,蛋糕还是礼物?
总没有人十八岁的第一天,会被亲生母亲诅咒去死吧。
温冷丘彻底被这个想法攻破心房。
眼泪终于忍不住爆发,所有倔强的铠甲在一瞬间被打成粉末,温冷丘崩溃地哭出声,觉得自己可悲地情绪越发抑制不住,哭的肩膀都在颤抖。
可冷啓荣不依不饶的骂声还在继续,“你这样给谁看?啊?你要死死外边去!别死我面前!你给我死出去!”
听罢,温冷丘推着箱子当即要走,温愿站在一旁想要拦却又觉得无力,谁知看到女儿坚决的表情,意识到温冷丘是真的要走,冷啓荣火气更盛,上前和温冷丘争抢行李箱:“你走?你上哪去?这些东西都是我的你一个也别想带走!”
温冷丘双手紧紧拽着行李箱,就好像那是自己仅剩的一点尊严。
她和冷啓荣用力撕扯着,手心被挤破也不在乎。
见抢不过温冷丘,冷啓荣火气更盛,直接冲进厨房拿起菜刀,冲温冷丘而去,对着行李箱泄恨似地砍了好几下,边砍边骂:“我让你走!我让你走!翅膀硬了觉得自己什麽都行了!啊?!”
见自己连最後一点东西都没保住,温冷丘心如死灰,擡手抹了一把眼泪,脸色迅速恢复如常。
她头也不回就离开了家,身後无人可追。
她神情麻木,精神疲惫,并没有走多远。
温冷丘抱着膝盖,眼睛和鼻头全都红通通的。她坐在街角发呆,眼泪流过之後只剩空洞。
看起来与路过的流浪猫无异。
四周好像只剩下被厌弃被抛下之後的寂静,温冷丘总会思考,为什麽有的人明明不知道怎麽成为父母,偏偏还要生下孩子。
她开始讨厌自己的出生,讨厌自己的存在,她讨厌周围的人,只想安静地消失,意识消散便不会有快乐和痛苦,无人发现是最好。
温延钊去世之後,温冷丘好像失去了唯一一个无条件给她全部宠爱的人。
而冷啓荣的爱永远是有条件的,她只爱懂事听话任她摆布的孩子,可温冷丘从来不是那样的孩子。
对父亲的想念和激烈争吵之後的强烈委屈交杂着快要把温冷丘尚未成熟的心脏撑爆,她只觉得自己难过的快要死掉。
原地坐到腿麻,温冷丘觉得自己无处可去,但撑着最後一口气怎麽也要离开这里。
起身到了最近的公交站,擡眼就看到站台前的大幅广告。
一张带着温润微笑的脸出现,身穿白色衬衫让人眼前一亮,读书活动的广告让温冷丘记忆深刻,清明一瞬短暂拂去了温冷丘心里的阴霾。
她站在原地和广告牌里的人对视几秒,转身上了随便一辆公交车,从混乱争吵中短暂逃离。
之後每次路过那个公交站,温冷丘总忍不住去看一眼,直到广告被撤下。
还是和冷啓荣的争吵。
那是温冷丘出国前的最後一年春节。
起因只是一件小事,情绪在失去理智的刺痛话语中越发失控,没到这个时刻温冷丘都觉得是疲惫的。她和冷啓荣是说不通的,无论如何都说不通。
温冷丘提起自己的敏感无助,冷啓荣只会表现得比她更加崩溃,然後再把更加崩溃的问题抛回给温冷丘。
她从未想过作为一个母亲应该如何去引导,去排解孩子的情绪,因为她连自己的情绪都无法解读正确。所以温冷丘在一次次争吵中学会冷漠,因为除了冷漠之外,再无更好的保护自己的方法。毕竟真情实感从来都没有被听见过,或者说,听见了也总被忽视。
但这次,温冷丘还是抓住了最为在意的几句话。
那是冷啓荣的声声逼问:“我不知道你这孩子怎麽想的,什麽都憋着!你爸去世之後你哭过几回!你是不是觉得我活着太容易了!你是不是觉得我好过?”
温冷丘倔强地别着头,咬着後槽牙极力隐忍,她只觉得内心深处透出深深疲惫。
原本异常冷静的表现却在听到她提父亲之後有了缺口,但她仍然硬撑着,不敢流露出半分脆弱。
但这种倔强和冷静更加激怒了冷啓荣,她声嘶力竭却不被理解。能做的只有更加爆发地宣泄情绪,以此引起旁人的注意。还未经过任何调节的丧夫之痛变为畸形的情绪産物,她冲进厨房拿出那把熟悉的菜刀,大声质问温冷丘:“你们都以为我好过!都以为我好过!那我去死!你以为我不敢死?”
可整场争吵温冷丘从未提过“死”这个字。她只觉得这个字讽刺,既有山重,又似最无力的诅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