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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实道来(第2页)

望着聂歙这几日迅速消瘦的脸庞,太後眼中闪过一丝疼惜,继而轻声问道:“歙儿,哀家听闻你这几日在朝堂上斥责了你舅舅,可是他行事有所不妥?”

聂歙搁下汤盏:“朕乃一国之君,朝堂之上何来的舅舅?况且,臣子若有过错,朕岂有不训诫之理?”

面前的膳食,无一不精美诱人。迎着太後不虞的目光,聂歙却突然没了食欲。

“母後,後宫不得干政,您莫要思虑过多。”

太後眉心微蹙,面露不满:“歙儿,你这话说的未免太不近人情。若不是当年你外祖父全力扶持,你父皇怎能稳稳坐住那皇位?”

聂歙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弧度,反问:“母後之意,可是觉得我皇家亏欠了林家?”

看着太後脸上的不虞,聂歙忽然觉得他那薄情的父皇,竟是如此仁慈。让这个在宫中已经生活了大半辈子的母亲,依旧如此天真。他挥了挥手,海公公会意,领着殿内侍奉的衆人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朕若是不近人情,那母後对昭昭的惩处,便是合乎情理了吗?”想起林家暗地里的那些腌臜事,以及太後对待林家与聂蕊截然不同的态度,聂歙心中便忍不住的怒火翻涌。

太後脸色一沉,不悦道:“皇帝!她做出如此恶毒的事,哀家若不罚她,她怎知悔改?”

“此事朕已派人继续详查,尚无定论,母後不必急于给昭昭定罪。”

聂歙已经不想再多留,正准备起身之时,太後的声音再度传来。

“月儿那孩子此番受了诸多委屈,着实可怜。哀家寻思着,不妨借此机会赏赐她些什麽。”

聂歙随口敷衍道:“但凭母後做主便是。”

太後脸色稍霁,缓缓说道:“皇帝既应允了,哀家便想着,不如封月儿为郡主,再者,将她与谢家那孩子赐婚,如此也算是补偿这些年来她受的苦了。”

“郡主?”聂歙擡眸。

太後颔首,原本冷硬的语气中浮现出一丝心疼:“这也是应当补偿月儿的,如不是昭昭,她何至于遭受这般苦楚。”

“母後,您莫不是真以为朕对当年之事一无所知?”聂歙面色一寒,冷笑,“补偿她?朕能容她活命,便已是朕的仁慈,”

太後神色僵住:“皇帝,你在说什麽!”

“朕知道这些年来,母後对林家的亏欠,可您的亏欠本就是错的。”聂歙神色冰冷彻骨:“当年的那件事也是错的,朕不愿母後再有任何补偿林家的念头,更不想让昭昭知晓这些荒谬可笑的亏欠。”

太後脸色煞白,嘴唇颤抖着说道:“你这是在怪罪哀家?”

这般毫不留情的话,太後是第一次听到,更何况还是从自己亲生儿子口中说出,只觉心口一阵剧痛,气息也变得急促起来。

“若不是那孽障,哀家何至于沦落至此?她就是来克哀家的!”太後情绪激动,言辞也变得愈发尖刻。

聂歙闭目片刻,平复了一下心绪,唤了声海公公。

转瞬间,殿门被推开,一名穿着破旧道袍的男子被押解进来。与此同时,海公公将一叠信件和册子恭敬递到太後手中。

对上太後不解的目光,聂歙平静地说道:“母後不妨看看这些,此外,这便是当年林家找来的道士,母後也可问问,当初林家是如何指使他来欺骗您的。”

话声刚落,还未等太後发问,那早已没了仙风道骨模样的道士,便竹筒倒豆子般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交代得一清二楚。

“小人罪该万死啊!当初小人被猪油蒙了心,那林大人说太後不喜欢腹中的孩子,小人以为这样做是在为贵人排忧解难。”

“小人实在不知其中内情啊,小人所言皆是林大人所教,事後林大人还想杀人灭口,若不是小人跑得快,恐怕早已性命不保。”

随着手中证据一一呈现,太後的双手微微颤抖,脸色愈发苍白如纸,眼神中满是震惊与难以置信。

聂歙摆摆手,道士当即又被带了下去。

“朕知道,林家这些年和母後都是如何说的。不外是,帝王之心变幻莫测,唯有林家才是母後唯一的依仗。只有林家得势,母後才能长久地维持住这宫中的地位与尊荣。”

聂歙顿了顿,声音低沉缓慢:“可母後您是否想过,这些年来,林家除了利用母後谋取权势富贵之外,可曾真正为母後做过什麽?”

“朕与父皇对林家的容忍实在是太过宽厚了,以至于他们愈发肆无忌惮。于朝堂之上,这才疏学浅的蠢货,竟敢自荐担任太子之师。于後宫之中,竟敢到母後这里进谗言,妄图谋害朕的亲妹妹。”

“林老大人固然是朝廷的股肱之臣,但自他去世後,林家究竟如何,母後应当心中有数。况且,比起当年助父皇登基的那一点功劳,林家所求早已远远超出。”

“若说父皇当年对母後的疏远,林家才是罪魁祸首。”

“下次母後若是再召林夫人进宫,不妨问问这些年林家的进项,以及那些被他们巧取豪夺的田産。若不是看在母後的情分上,林家死不足惜。”

“哀家不知,”太後眼神空洞地看着手中的纸张,只觉一阵眩晕目眩。她缓缓放下册子,迎上聂歙的目光,眼神有些闪躲,嘴唇微微颤动,恍惚道:“林家之事,或许……或许是有什麽误会……”

“月儿册封郡主之事便罢了,她的婚事……”

不管是梦中还是现实里,聂歙对于母亲的观感很复杂。母亲的过度关心,让他时常有一种从母亲这里得来的爱,仿佛都是从昭昭那里克扣而来的。

但後来聂歙渐渐明白,事情也并非全然如此。母亲的关怀,背後总是带着太过明显的目的。父皇在世时,是为了父皇;父皇驾崩後,便是为了扶持林家。母亲所爱的,始终是那个早已不再爱她的父皇,以及那如附骨之疽般的林家。

许是早已经接受了这样的事实,聂歙此刻倒也没有太多的失望,只是道:“那就依母後的意思办吧。”

区区一个谢云晗,虽有些才情,却也不过尔尔。若是林家真以为与谢家结为姻亲,便能获得强大助力,那可真是打错了如意算盘。

聂歙轻轻叹了口气,缓缓起身,泛紫的唇色呈现出一种疲惫的衰色:“朕只望,母後往後莫要再怪罪昭昭了。”

话落,聂歙转身离开。只留下太後神色恍惚,久久未能回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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