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重病
▍当个恶人,棒打鸳鸯的好。
阔别的这十年,孙华原那时还不叫这个名字,他还是谢家嫡长孙谢远,带着弟弟谢迟东躲西藏,防止有人认出他们的身份来。
距离祖父谢相仙逝不过一年光景,圣上便容不下谢家了,任由五姓世家对谢家发难,将一些莫须有的罪名一股脑的全都栽赃陷害到谢家头上。
父亲病弱被气得吐血三尺,又匆匆撒手人寰,偏房唯恐不乱般杜撰些罪证来,想将谢家嫡系一朝踩在脚下。
正所谓趁他病要他命,偏房那起子脏心烂肺的,竟是不懂得何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谢家式微,倒了台,他们也没有好日子过,
很快,谢家满门上至八十老妪下至三岁小童,全都叫朝廷发落。
女眷充入教坊司,男丁流放千里之外的岭南。
一百八十六口谢家人在顷刻之间就落的个这般下场。
只是谢家女眷自有她们的傲骨,一朝为奴终身下贱,本就是子虚乌有的罪名,死又何妨。
二婶母带着谢家女眷以死证清白,自缢身亡。
可那些高坐明堂,谈笑风生的大宣官宦,曾经不知受过祖父多少恩惠指点,整个腐朽破败的大宣没一人敢站出来。
八千里路云和月,还未至岭南,身心俱疲的谢家族人不断倒下,更不用说一生刚正的祖父曾在朝廷上树敌无数,谢家族人死的死伤的伤,等到了岭南也就所剩无几了。
直到天降大旱,一场大火烧了驿站,一路上欺辱殴压谢氏族人的官差全都被烧死,连着其馀的谢氏族人一起。
只有他谢远和相依为命的弟弟谢迟活了过来。
直到很久很久以後,谢远才知道,并未是他和弟弟幸运,而是有人相助,才叫他谢家仅剩无存的血脉逃出生天。
至于其馀的谢氏族人,更是甘愿献身,只为了替他们搏个生的出路。
这个人不是旁人,是从前最不得祖父青睐的淮王。
祖父是先帝曾赞誉过的探花郎,博览古今,硕学通儒,更是几个皇子年幼时的先生。
圣上永文帝那时候还只是敦敏聪慧的皇太子,更是一衆皇子中的表率,唯独只有淮王顽皮赖骨,祖父对他最为忧心忡忡,却也更为严厉。
这些都是谢远後来才听到的,可也只有淮王与他们谢家毗邻而居,会在祖父每逢冬日腿疼难耐时,请来名医诊治,又寻来珍稀药材入药。
淮王对祖父对好,他们作为谢家子孙更是看在眼里,却没想到淮王能做到这一步。
冒天下之大不韪将他兄弟二人解救,又替他寻来从前诊治过祖父的名医孙誉,叫他拜入他门下,以掩身份。
甚至更是一纸罪状,替谢家讨回公道,将从前欺压迫害过谢家的官员一一揪出来,又上书于圣上,逼他查明谢家冤情。
谢远感激涕零,顺着淮王的安排去做,谁知他一门心思跟着师父学医,叫天生反骨的弟弟谢迟当他忘了谢家从前受的苦,遭的难。
竟是离了孙老药庐不告而别,从此谢远一壁跟着师傅行医问药,一壁寻着弟弟的踪迹。
只是等到师父顽疾缠身,与世长辞时,谢迟也不曾找回。
师父临终前嘱咐过他的话,谢远永不敢忘。
他说:“大宣皇帝不仁不义,这是你们谢家人的仇谢家人的恨,为师能做的也不多,更不会劝你放下,叫你往後虚生浪死茍延残喘。你且去罢,无需顾忌太多,该怎麽做你知道的。”
自古医毒不分家,谢远明面上是跟着孙老行医问药,暗地里却也对毒摸出一条门道来。
只是他却不曾想到,师父竟是对他的心思早就清楚明白,更是从不阻止。
师父阖眼之後,谢远将师父葬在了药庐後山,此後青山绿水永相伴,也好叫他一路安眠。
谢远向师父第墓磕了三个响头拜谢师恩,下山时他戴着木雕面具,此後自称孙华原,在这浪迹浮沉的江湖中闯荡出一条路来。
他从无人问津的赤脚大夫到如今名满天下的当世神医,只用了三年。
这三年他走南闯北并未寻到谢迟半分踪迹,谁知没等他找到人,就得知淮王以身殉国,却叫皇帝老儿这般对待。
谢远沿路打听着明惠郡主的消息,得知她住进了外祖家宁西候府,他便一路北上寻了谢家坳做落脚点,以便不时之需能再次与她相见。
却是没曾想,今日就见到了她。
只是如今他改头换面,燕鸣歌不识得他也是应该的。
可当真燕鸣歌的目光穿过他又略过他时,谢远的这颗心又如死灰复燃般活过来了。
幼时小鸢儿娇笑着说的话历历在目,她说:“谢家哥哥人好,我日後可是要嫁的。”
小姑娘家家就这般不知羞,可奈何她娇憨可爱,旁人只当是玩笑话,并不会追究其中深意。
更遑论後面谢家发生了这样的事,没人会当真的,可如今,谢远却想问,从前的话还算数吗?
她要的,他定当倾其所有,覆了这个天下,捧至她面前。
只是在燕鸣歌瞧来,这位戴着木雕面具的神医若能医好她的外祖母,便是当下迫在眉睫之事。
谢远也的确不如她所料,不过两炷香的功夫,就叫外祖母有了反应,颤着手,有了动静。
老夫人颤着手眼睛却还未睁开,却叹着声问道:“昀哥儿,鸢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