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爱慕
▍他不在的三年,她招惹了多少桃花?
朗阳在空,晃晕了人的眼,几丛葳蕤枝叶迎风招展着,被他猝不及防的一拳袭来,姜澜身形也跟着晃了晃。
躲闪不及间,姜澜踩的跟枯枝烂叶,眼见着就是一个趔趄,陆昀毫不犹豫的松开了手,任他摔了个底朝天。
原本还想着与他好好说道,可瞧着也不知他这浑身的火气是从哪儿带回来的,姜澜忍无可忍的喊道:“止渊兄,我知道这事是我不对,是我心急上赶着表现争面,可你也知道,我此番又能与严小娘子相遇,那可是上天恩赐得来的造化。”
没等陆昀回话,姜澜又拱手赔罪道:“我承认方才偷摸着去瞧严小娘子,啊不,此番应称郡主,总之是我的错,是愚弟太过猛浪了,还望表兄切莫计较。”
好端端的,姜澜挨了打,反倒还向他赔罪,陆昀心生警觉,只觉得有什麽事情在往不受他控制的方向发展了。
可听他说起那位严小娘子,又称其为郡主,陆昀便知还是与燕鸣歌有关。
所以姜澜才这般上赶着表现,又是与他攀亲论友的,俨然一副主人家的姿态自居。
只是这劳什子严小娘子又与姜澜有什麽关系,他倒是记不清了。
可即便是他忘了,也不肯当即说出来,反倒是拐弯抹角的向姜澜套起话来,“你方才说再遇,那初遇又是怎的一回事,我怎麽记不清了?”
姜澜未曾发觉他的异样,连忙拍了拍衣袍上的灰,摸着脑袋回想道:“你可还记得三年前我父重病,我从光州外祖家匆忙赶回,因着急赶路走的山道,却遇上山贼,将我浑身的东西都收缴了去,就连几个忠仆为了掩护我也都丧了命,後来等我入城时却因为没有路引被人拦在城门外。我别无去处只得往城外的城隍破庙躲雨,乞儿流氓见我落魄,内里穿着的衣料到还算好,便发狠了要抢,是那位严小娘子打马路过,帮我赶走了人,後来又将我带进了城送到京兆府尹门口,我才得以归家的。”
“只是那时她似乎有急事,走的匆忙,我问她名姓,她丢下一句严明,此後我便再也没遇见她了。”姜澜沉浸在回忆里,想着那日她一身红色劲衣,瞧着行事做派颇有几分江湖儿女间的不拘小节和豪爽,他便只当是闯荡江湖的年轻人,从未往勋贵豪强去想。
虽只是那惊鸿一瞥,初遇一面,姜澜心中那颗名为思念的种子早就破土如初,如今早已长成苍天大树,擎盖如顶。
幸好,幸好,就在他肝肠寸断,思之如狂之际,竟叫他柳暗花明,又遇上了那位小娘子。
今日见她一袭素衣,妆容得当,仪态万千,瞧着倒像是温婉贤淑,宜室宜家的闺阁女郎。
虽说与他魂牵梦萦的江湖女侠不同,却也别有一番姿态,叫姜澜在瞧见她第一眼起,便目不转睛的失礼的盯着她看。
她倒是也察觉到了他炽热的目光,只款款行礼福了福身子,并未做理会。
反倒叫姜澜那一腔热血戛然而止,原本还想着与她搭话,再续前缘,姜澜却忧心忡忡的想着,她一定是不认得他了。
可这又有什麽关系呢?她如今既是候府表姑娘,他又与止渊兄交好,想来止渊兄定然乐得促成这桩好姻缘的。
毕竟天地昭昭,其心可鉴,自三年前她雪中送炭般的相助,早就叫他整个人整颗心早就失了三魂六魄,全都跌到她身上去了。
止渊兄和从游兄对于他这番如同小女怀春般的心事,早已知晓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故而姜澜想着有陆昀相助,只怕他很快就能喝上他这盅妹婿酒了。
却说陆昀听他将前因後果将来,恍然大悟,他手里攥紧的衣袖只恨不得绞碎,心中腾起的怒气是怎麽也止不住。
瞧着姜澜青天白日里就做起这番乐不可支的美梦,他又是气不打一出来,却硬生生的忍下去了,只漠声道:“姜非漾,你也别高兴太早,听外祖母的意思,对表妹的婚事另有安排,只是至于是何等的安排,我就不得而知了。”
这麽一句话,叫姜澜听得如鲠在喉,一口气顺不过来,眼见着陆昀要走,姜澜着急忙慌的去扯他的衣袖,快声问道:“未曾听说鸢表妹有定下婚事啊,还是说外祖母心中已经有了属意的人选?止渊兄能否高擡贵手,做个顺水人情,叫我与鸢表妹见上一面可好?”
陆昀面露冷色,幽深墨眸无端的淬了寒冰,“把手撒开。另外,鸢表妹也是你能叫的?”
才不过短短来侯府半日,姜非漾就已经得知了表妹的小字来,莫不是祖母有意撮合,叫她二人见过不成?
他心中疑窦丛生,却并未宣之于口,兀自挥了挥衣袖,悄然离去,等寻来在熙和居侍奉的墨洗,陆昀要他将今日府上发生的事情从头说来。
未几已近隅中,老夫人安排人在揽月阁一一摆了饭食,一楼是各位年轻儿郎,二楼则是燕鸣歌与陆宜招待的各家府上女眷,三楼由老夫人牵头,将几房亲戚安置在此。
揽月阁楼高三层,凭阑望远时,景色错落有致,最为宜人。
却说最值得一提的当要数楼前搭起的戏台,青石柱搭起的台子,传声尤为的好,闻听是祖上哪位老夫人好戏这才搭建的,已经有些年头了。
如今的崔老夫人好戏,管家便逢年过节都会请来班子唱上一回,今年有表姑娘帮着操持,竟是将尤为难请的四喜班子请来了,老夫人期待已久,用过饭食,便由婢女扶着消食,与两个老姐妹一起对戏里的故事评头论足,唏嘘不已。
今日点的戏折子就没有叫人听来会哭哭啼啼的,只是也不知是老夫人太过伤怀还是怎的,见台上的人咿咿呀呀的唱着,“他叫我收馀恨丶免娇嗔丶且自新丶改性情丶休恋逝水丶苦海回身丶早悟兰因……”[1]
这段唱词倒是道尽人生百态,反叫老夫人想来她那个早逝的乖孙昭哥儿来,想来昭哥儿还未及弱冠,没到娶亲的时候,竟早早的去了,
小李氏年轻轻轻便守了活寡,如今又白发人送黑发人,心中创痛非常人所及,悲从中来,老夫人哭累了,方老夫人和谢老夫人连忙转圜话题,免得再戳她的伤心事。
几房娘家亲戚中,为老夫人来祝寿的多是後辈小媳妇们,好戏的不大多,便有着卢氏贺氏请去了自家院子,关起门自家说话去了。
是以老夫人身旁只留的方谢两位老姐妹後,才沾襟拭泪,慢声道:“叫两位老姐姐看笑话了。”
方老夫人宽慰的拍了拍她的肩,惆怅万千道:“这又是说哪里话,你如今尤为注意的是养好自个身体,可比什麽都强,鸢丫头昀哥儿可都指望着你替他们寻门好亲事呢。”
思及晌午说的话,谢老夫人又旧事重提,“澜哥儿你也是见过的,你瞧着可与鸢丫头相称?”
今日谢老夫人来得尤其早,便带着姜澜向崔老夫人祝寿,谁知怎的,竟是遇上了崔老夫人当成心肝儿疼的表姑娘鸢丫头。
也不知怎的,澜哥儿像是犯了浑似的盯着人瞧个不停,连话都忘了说,还是鸢丫头向他福了个身子後匆匆忙忙的走了。
瞧着自家外甥儿像是丢了魂一样,谢老夫人哪里看不出端倪来,便自作主张的帮着提了一回,晌午崔老夫人却是迟疑好半晌,才说:“鸢丫头的婚事,我这个老婆子也不敢擅转的,既要过了上边的明路的,也得她自个喜欢才是。”
这话倒是没错,毕竟鸢丫头的身份,诸位老夫人心中都跟个明镜似的,方老夫人倒想替自家孙儿张嘴讨一讨打,可一想到那个耳尖嘴利的儿媳来,她到底是嗫嚅半晌,将话咽在喉咙里了。
何况衡哥儿又有个通房所出的庶长子,正经人家谁肯将闺女嫁过去,即便是她想落个没脸,在崔老夫人跟前提上一回,只怕日後这姐妹情分,便没得做了。
崔老夫人哪里不知谢老夫人的心思,何况澜哥儿她也是见过的,一表人才,龙章凤姿的,即便是与昀哥儿站在一处,也是不相上下的,何况他家中清净,人又争气,前些日子出了孝,就等着吏部授官了。
若是不出差错的话,应是入翰林了,日後便是大相公了,任谁也欺不了鸢丫头去。
只是小儿女间的心思,崔老夫人不得而知,毕竟她私心里想着,还是希望鸢丫头嫁进自家来,可她瞧着鸢丫头不像有这个意思的,若昀哥儿不肯努力,博得佳人芳心,她即便抱重孙心切也是无可奈何的。
但若是有澜哥儿一激,不知她家那个榆木疙瘩,会否能开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