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头看向好不容易跨进门槛的姑爷,身上的婚服被挤出了褶子,帽子也歪了,面上却一派镇定,进门前脸上一抹笑容挂在嘴角,喜色溢出来掩盖不过,进了门后,在一众起哄声中,不失风度地理了理被抓乱的衣袍,再扶正帽檐。
在他身后则站着国公府的三大屏障,世子韩焦,二公子韩策,和刚赶回来的三公子韩韫。
三位小舅子个个都不是善茬。
不知道他是如何斩关过将,挤进来的。此时人端端正正地立在国公府的门槛内,目光柔柔地落在他身旁的小女身上,等着接人回去。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每个家族出来的小辈都不一样。
辛泽渊身上的那股如涓涓细流的温润,旁人学不来,他韩家的子弟身上也没有。
为何从古至今,老祖宗都兴联姻呢?为的便是引进自己欠缺的,优化种子。这颗种子韩国公非常满意。
意识到自己失去的不是闺女,而是多了一个儿子后,韩国公心头的不舍方才平息,扶着韩千君的胳膊,走到辛泽渊跟前,并没为难他,“带回去罢。”
辛泽渊对着韩国公恭敬地鞠躬道:“多谢岳父。”
新郎官今日是一身绿色的婚服,人逢喜事精神爽,今日的姑爷比起先前似乎又俊朗了几分,韩国公扶他起身,“时辰不早了,赶紧启程,别误了吉时。”
“好。”
再抬起头来,辛泽渊便往右侧行了两小步,立在被团扇挡住面容的新娘子面前,即便看不清她的脸,他也能认出她。
花团锦簇中的新娘子,没有一处不好,遥想当年国公府的二娘子出嫁,两人曾隔着人海相望,无不艳羡那对新人。
如今相对而立,终于轮到了他们,一个月没见,思念全都在涌在了这一刻,既兴奋又紧张,辛泽渊抬手握住了她五指,指尖的温度传来,辛泽渊吸了一口气,轻声道:“我来了,千君。”
这回没再食言,他来娶她了。
团扇挡着脸,韩千君看不真切,只瞧见个隐隐灼灼的身影和轮廓。一个多月,足足三十九天没见到他了,不知道他是胖了还是瘦了,听他出声再也没忍住,团扇往一边挪去。
挪到一半,郑氏也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握住她手肘,毫不留情地把团扇重新推了回去,“拿稳,别闹笑话。”
韩千君:“……”
辛泽渊的指腹在她手背上缓缓地揉了揉,以示安抚。
韩千君没再动了。
对,不急于一时。
国公爷都放手了,没人再上前相拦,辛泽渊领着人转身往门外走去,门外是辛家的接亲队伍,见到自家公子接到了人,唢呐和铜锣齐齐上阵。
韩千君很怕炮竹炸在身上,脚下正欲放快,便听辛泽渊道:“炮竹待会儿再放。”
他知道她怕。
上回二娘子成婚,她躲在人背后窜到了一里之外。
可如此怕火药的一个人,竟也敢在辛巷点完了所有的烟花。
两年前,他出现在她跟前,不惜以美色引起她的注意,自那之后两人相识相知相爱,路程看似顺遂,可走起来一点都不容易。
但走完了刀山火海修出来的正果,品砸起来,除了五味杂陈,又多了一丝回味无穷。
韩家与辛家的路程并不远,不需要凌晨来接亲,队伍走出韩家上了街头,正值阳光最灿烂之时,春日不灼人,气温刚刚好。
一场盛大的婚宴,引来了万里空巷。
人坐在马背上,身后的花轿内是自己所爱之人,沿路接受着众人对他们的祝福,能到来这一刻,先前所经历的一切似乎都值得了。
绕过三街六巷,到了辛家,韩千君的腰都酸了,前面的依仗停下时,鸣春便过来提醒她,“娘子,到了。”
韩千君心口“咚咚——”跳了两下,拿起一旁的团扇挡在面前,不知道外面的情形,只能问鸣春,“热闹不?”
“巷子都挤满了。”鸣春正伸长脖子往前看,忍不住低声嘀咕道:“这阵势一点都不比咱们国公府差…”
韩千君并没意外。辛太傅算得上一代大儒了,坐下学生遍布朝堂,加上辛泽渊在商场上的同伴和友人,辛家这头今日必然也是宾客满座。
更紧张了,万不能出丑。
韩国公嫡女,前贵妃娘娘,即将成为的辛家少奶奶,一定要挺直胸膛,迈开步子,拿出气势来…
花桥停下来,停在了辛家正门门前,福婆掀起轿帘,韩千君一瞬打起精神,可人有时候越是想要做成一件事,越容易出错。
脚突然被桥子绊住,手上的团扇险些甩出去,韩千君暗道完了,这辈子的名声就要毁于一旦了,腰后一只手及时伸过来托住了她。
没有绊倒,但人腾空了。
鼻翼间嗅到的是上回在韩家院子里闻到的冷梅香,婚服上珠子的碰撞声先传来,随后便是一阵震耳的哄笑声。
“新郎官儿,是不是太着急了。”
“辛公子一向内敛自持,何时见过他如此性急了,可见新娘子太美,乱了心曲…”
调侃声不绝于耳,韩千君没经历过这等热闹场面,记得人在她头一场婚宴上也瞎起哄,被她呵斥一声,“放肆!”,再也没有人敢出声。
人在辛公子怀里,她总不能跳下去呵斥这些人闭嘴,闹得面红耳赤,被辛泽渊放下来时,都不知道该怎么迈出脚步了。
手腕被人轻轻一握,身旁的辛公子偏头过来,“不用紧张。”
话音一落,耳边又是一阵哄闹:“新郎官说什么悄悄话,咱也听听…”
“没紧张。”韩千君借此把指腹探入他的手掌,愣了愣,微微转头,“辛公子手心出汗了?”
辛泽渊握住了她乱动的小手指,拒不承认,“没有。”